白長空深吸一口氣,扭曲的面孔回復了平靜。
他渾身汗水頃刻間蒸發得無影無蹤,他帶著和煦如春風的笑容,走到了紫衣小太監的面前:"這位公公高姓大名老夫……"
紫衣小太監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輕聲向白長空笑道:"唉喲,白山長太客氣了,搞得奴婢心里怕怕的不踏實……咱們這些沒根的‘閹’人,平日里白山長哪里放在眼里突然變得這么客氣,這,這……"
指著和尚罵禿驢,紫衣小太監這話不怎么厚道。
不過,白長空和他的那些大賢好友,平日里必稱‘閹黨’,動輒訓斥、指責,時常發文章痛斥‘閹黨誤國’。他突然朝著小太監展顏微笑,這和他平日里的為人的確不符。
白長空的臉劇烈的一抽。
他的笑容逐漸收斂,目光變得清冷無比,直勾勾的盯著紫衣小太監:"是了,老夫和爾等閹黨,有什么好說的什么陰謀詭計,你們只管使來!"
白長空曼聲道:"老夫白長空,生平為人坦坦蕩蕩,堂堂正正,一心為國,絕無私心,任憑爾等鬼蜮伎倆,老夫只當微風撲面。無論你們有什么陰謀詭計,只管來,只管用!"
轉身,白長空朝著大街上逐漸圍起來的人朗聲道:"前日,老夫才在九曲苑血諫天子,讓他親賢臣、遠小人,只要大胤能國泰民安,老夫何惜此身"
"只是沒想到,老夫畢竟還是得罪了那些禍國殃民的閹黨,他們的報復,居然來得如此之快……魚長樂,你想要將老夫唯一的孫女弄進深宮肆意加害,老夫豈能容你"
"寧可玉碎,不可瓦全!"
白長空重重一跺腳,斬釘截鐵般說出了最后八個字。
遠近眾多人齊聲叫好,更有人紛紛鼓掌,為白長空加油助威。
如此義正辭嚴、威武不屈、富貴不淫,‘國之棟梁當如是也’!
盧仚心口一冷——‘寧可玉碎、不可瓦全’,白長空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家孫女的準備
這……簡直喪心病狂!
這老家伙……
如果可能的話,盧仚很想問問自家祖父,當年他究竟是怎樣瞎了眼,才和白長空這樣的人拜了把子
‘寧可玉碎,不可瓦全’,這話,用在這個時候,真個是喪心病狂、滅絕天良!
盧仚接過阿虎手中的粗布包裹,低聲說道:"走吧,沒戲看了。呵,我倒是要看,他如何的寧可玉碎,不可瓦全。呵。不過,這事情,已經和我們無關了。"
盧仚帶著阿虎轉身就走。
而那紫衣小太監則是瞪大眼,一臉天真和悅的向白長空笑道:"白山長弄錯了,奴婢不是魚大總管的人,奴婢,是余老祖宗的干孫兒!"
"余三斗"白長空從牙齒縫里吐了條冷氣。
他怒視紫衣小太監,終于明白,這一刀不是魚長樂捅的,居然是太后身邊的心腹老太監給他狠狠的來了一記背刺。
但是,太后為什么要找他的麻煩
呃,呃,是不是因為,昨天公羊旭跑去宮里,將熊頂天強行撈出來的事情
而熊頂天之所以被抓,似乎是因為他去襲殺盧仚
而熊頂天去襲殺盧仚,是因為朱鈺和白露的主使。
公羊旭去撈熊頂天出來,是因為熊氏武館是朱鈺培養心腹、籠絡打手的工具,熊氏武館豢養的那些武士,算是朱圣家族在鎬京的外圍勢力。
為了將熊頂天撈出來,朱崇、公羊旭等人,采用了比較強硬的手段……
他們以齊妃變鬼一案,威逼太后,更是將后續的調查權,掌握在手。
太后嘛……
她不是個能吃虧的人。
朝政話語權上,她一直以來都是吃虧的,完全無法和逐漸強大的文教官員抗衡。
但是,太后的權柄還是極可怕的。
更重要的是,太后的弟弟樂武大將軍身邊,還有個缺德帶冒煙、一肚皮壞水的賈昱啊……那賈昱,這輩子就沒干過人該干的事情!
賈昱的餿主意,加上太后的權力,將白露弄進儲秀名薄中,這不是輕輕松松、順理成章的事情么
白長空的身體晃了晃,心口一陣酸痛,嗓子眼里又是一陣腥甜。
事情繞了一圈,原來是自家寶貝孫女和她的情郎往天上丟了一塊磚頭,結果又結結實實的拍在了白長空的腦袋上!
這就,很尷尬了!
"備馬,老夫,要去見幾個老朋友!"
白長空緩緩開口。
紫衣小太監笑得極其和藹:"唉喲,老大人,您去找誰都沒用了。等著哈,過了正月十五,白露姑娘,是一定要進宮的,可不敢誤了時辰!"
"你是治‘禮法’的,誤了時辰,就是壞了‘禮’……您可不興說一套、做一套的!"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