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圖坐在沈青云對面,拿起桌上的煙,點燃一支,深吸一口,緩緩說道:“我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所以排查了三遍。這個座機雖然登記在省委辦公廳,但平時很多領導都能用,尤其是開常委會的時候,有些領導會臨時用它打個電話。”
他頓了頓,指著材料里的監控截圖:“我們調取了省委辦公廳的監控,發現這三次通話,都發生在省委常委會召開前一天的下午。”
頓了頓。
他補充道:“甚至于,在李政和被殺前的一天,剛好就打了個電話出去。”
聽到張宏圖的話,沈青云久久不語。
“調查的結果,不會有問題吧?”
沈青云忽然開口問道。
“我們找了當時在辦公廳值班的工作人員,他們一開始不敢說,后來在我們的反復詢問下,才確認每次用座機的都是趙副省長。”
張宏圖的聲音壓得很低,對沈青云解釋道:“他們說,趙副省長每次都是趁著沒人的時候進去打電話,打完就走,神色很匆忙,不讓他們靠近。”
沈青云的手指緊緊攥著水杯,臉色陰沉,杯里的水晃出了幾滴。
他終于回過神,眼神里的震驚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凝重。
他想起之前查葉守政小舅子的空殼公司,那一筆一筆的轉賬,現在想來,很可能就是送給趙立斌的好處費。
趙立國敢挪用扶貧款,敢買兇殺人,背后的靠山,就是這位常務副省長。
“李政和查到的,根本不是扶貧款被挪用這么簡單。”
沈青云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一字一句的說道:“他查到的是趙立斌利用分管鄉村振興的職權,通過葉守政、趙立國,把扶貧款變成了自己的小金庫,甚至可能還有其他項目的資金被挪用。李政和觸碰到了趙立斌的核心利益,所以趙立斌才會指示葉守政和趙立國,殺人滅口。”
張宏圖點點頭,臉上露出認同的神色:“我們還查了趙立斌的親屬,發現他的侄子在省城開了一家建筑公司,這家公司去年中標了青風縣產業園區的項目,而這個項目的扶貧資金,就是南山鄉被挪用的那筆錢里的一部分。”
辦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香煙燃燒的“滋滋”聲。
沈青云看著窗外,省公安廳大樓外的天空陰沉下來,像是要下雨。
他心里清楚,現在案子已經牽扯到副省級干部,接下來的調查,會比之前任何時候都難,甚至可能面臨來自各方的壓力。
但他沒有退縮的念頭。他想起胡長河的囑托,想起李政和的犧牲,想起青風縣那些等著扶貧款過日子的老百姓。
深吸一口氣,沈青云站起身,眼神里帶著決絕:“宏圖同志,把所有材料整理好,我們現在就去見胡書記。這個案子,必須查到底。”
張宏圖也站起身,用力點頭:“好,我馬上安排。”
兩人走出辦公室,走廊里的燈光慘白,照在他們身上,卻沒讓他們有半分退縮。
沈青云的腳步沉穩而堅定,他知道,一場硬仗即將開始,但他無所畏懼。為了真相,為了正義,就算面前是萬丈深淵,他也要走下去。
………………
省公安廳到省委大院的路程不過十分鐘,可沈青云和張宏圖坐在車里,卻覺得像過了半個世紀。
黑色奧迪車在柏油路上平穩行駛,車窗緊閉,車廂里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沉默,只有空調出風口偶爾送出一絲微涼的風,卻吹不散兩人心頭的沉重。
沈青云靠在后座,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份裝在黑色文件袋里的材料,剛才在張宏圖辦公室看到趙立斌三個字時候的震驚,此刻還在胸腔里翻涌。
他側頭看向窗外,天空陰沉得像塊浸了水的墨布,風卷著路邊的落葉打著旋,連平日里莊嚴肅穆的省委大院,此刻在他眼里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壓抑。
“沈書記,您說,胡書記看到材料,會是什么反應?”
張宏圖坐在副駕駛,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手里緊緊攥著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與刑偵總隊的聊天界面,剛才出發前,他特意叮囑隊員們“盯緊趙立斌的動向,別出任何紕漏”。
沈青云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語氣卻依舊沉穩:“該是什么反應,就是什么反應。趙立斌是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出了這種事,胡書記必然震怒。但我們能做的,就是把證據擺清楚,剩下的,交給省委定奪。”
話雖這么說,他心里卻清楚,這不僅僅是“定奪”那么簡單。
處理一名在職的省委常委,牽扯到的不僅是案子本身,更是整個西川省的政治生態,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發軒然大波。
前排的陳陽低著頭,聽到這幾句話的時候,心頭劇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