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德江縣青龍鎮派出所。
院子里的老槐樹上掛著“執法為民”的紅色橫幅,幾個民警穿著警服,站在門口迎接。
沈青云下了車,沒走鋪好的紅地毯,反而徑直走向旁邊的接警室,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去。
接警室里,一個年輕民警正對著電腦錄入信息,看到沈青云進來,嚇得連忙站起來:“首長好!”
“不用緊張,我就是來看看日常接警情況。”
沈青云走到電腦前面,目光掃過屏幕上的接警記錄,淡淡地問道:“最近有沒有接到關于人口拐賣的報警?比如孩子走失、或者失蹤之類的。”
年輕民警愣了一下,撓了撓頭:“好像沒有,不過上個月有個老人報警,說看到自家后面的巷子里有陌生人轉悠,我們去查了,沒發現什么異常。”
“陌生人,什么樣的陌生人?”
沈青云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
“就是穿著黑色外套,戴著帽子,看不清臉。”
年輕民警回憶著,隨即說道:“我們去的時候,人已經走了,老人后來說可能是路過的,我們就沒再查。”
沈青云沒再追問,轉身走出接警室,對跟在后面的德江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周瑞明說:“基層派出所是離群眾最近的地方,任何小線索都不能放過。比如群眾說的陌生人,就算當時沒發現問題,也要做好記錄,后續跟進,萬一跟其他案件有關聯呢?”
周瑞明連忙點頭:“沈書記您說得對,回頭我們就整改,讓各個派出所都重視起來,不能漏掉任何線索。”
接下來的兩天,沈青云的足跡遍布德江的四個區縣。
在沿河縣和平社區警務室,他跟社區民警聊起未成年人的安全問題,在思南縣塘頭鎮綜治中心,他查看矛盾糾紛調解記錄,發現去年有一起“市福利院工作人員與群眾的沖突”,最后以“誤會”收尾,沒有詳細記錄。在印江縣杉樹鎮派出所,他翻看監控錄像,發現學校附近的幾個監控,在三個月前故障了,至今沒修好。
這些細節,沈青云都記在筆記本上,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在調研總結時反復強調:“基層政法工作,要注重細節,尤其是涉及老人、孩子這些弱勢群體的,更要多上心、多排查,不能有絲毫馬虎。”
陪同調研的德江市領導,每次聽到沈青云提到未成年人,臉色都會微微變化。
畢竟他們是知道的,沈青云很顯然是非常在意那一起涉及到未成年人的車禍案件。
………………
事實上。
就在沈青云在基層調研的那天晚上,德江市郊的一個茶館里,氣氛卻透著幾分緊張。
茶館是老式的木質結構,光線昏暗,只有角落里的一個包間亮著燈。
謝俊文穿著便衣,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著一杯沒動過的綠茶。
德江市政法委書記房文杰坐在他對面,手里攥著厚厚的卷宗,額頭上滲著細汗。
“謝總隊長,這是車禍案的全部卷宗,包括肇事司機趙建設的口供、監控錄像截圖、還有福利院提供的三個孩子的基本信息。”
房文杰把卷宗推到謝俊文面前,聲音壓得很低:“沈書記懷疑這案子不是簡單的交通肇事。”
謝俊文拿起卷宗,翻開第一頁,目光快速掃過,手指在“三個孩子深夜從福利院跑出”幾個字上停住:“房書記,您跟沈書記匯報的時候,有沒有提到福利院的日常管理情況?比如孩子晚上能不能隨便出去,工作人員有沒有按時查房。”
房文杰的身體僵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緩緩回答:“福利院說,那天晚上查房的時候,孩子都在,是后來趁工作人員不注意跑出去的。具體的,我也沒細問。”
“沒細問?”
謝俊文抬起頭,眼神銳利如刀:“房書記,沈書記讓我來,就是因為這案子有太多疑點。三個半大孩子,大半夜從福利院跑出來,還跑到車流量不小的馬路上,這正常嗎?趙建設說他酒后意識清醒,卻沒看到孩子從哪里竄出來,監控正好在那個時間段有盲區,這巧合也太多了吧?”
房文杰的臉色更白了,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桌沿上反復摩擦:“謝總隊長,我知道這案子有問題,可福利院是市民政局管的,我怕貿然調查,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而且,沈書記還在德江調研,要是鬧出什么動靜,影響不好。”
雖然他的級別比謝俊文高,但人家是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總隊長,是沈青云派來秘密調查車禍案件的“欽差大臣”,哪怕房文杰心里不爽,也只能忍著。
“影響不好?”
謝俊文冷笑一聲,“三個孩子沒了命,要是查不出真相,才是真的影響不好!沈書記延長調研,就是給我們爭取時間,讓我們把案子查清楚。房書記,您是市政法委書記,維護公平正義是你的職責,現在是您該拿出態度的時候了。”
房文杰沉默了,他看著謝俊文堅定的眼神,又想起沈青云跟自己談話時候的嚴肅表情,心里的掙扎越來越激烈。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謝總隊長,你說吧,需要我做什么。福利院那邊,我可以安排人配合你們調查,但你們一定要秘密進行,不能讓民政局的人知道,更不能驚動福利院的工作人員。”
“沒問題。”
謝俊文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房文杰面前:“這是我們排查到的,三個月前在福利院附近出現過的人,你看看有沒有印象?”
房文杰拿起照片,仔細看了看,臉色突然變了:“這個人好像是市民政局常務副局長張軍,我上個月在民政局開會,見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