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前的竹林在微風里沙沙輕響,空氣里散發著淡淡的藥香。
辛夷嗅著藥鋪的味道,坐在槅扇長窗里,注視著藥堂里水墨畫般清俊的白玉公子。
這個角度很絕。
衣袖微垂,長睫淺動,不經意一眼瞥過來,眸底清波瀲滟……
這是郁渡那張臉最像傅九衢的角度。
辛夷手執杯盞,微微瞇眼……
良人撩開簾子走到郁渡跟前,施了個禮。
公子請回吧,我姐姐身子不便,久不行醫,已是生疏了,無法替公子診疾……
郁渡目光一顫,端正地還了個禮。
小娘子可有對辛大夫明,在下是汴京來的故人
說了。
辛大夫怎么說
不記得。
那小娘子可有報在下名諱
報了。
辛大夫……仍不記得在下
良人淺淺點頭,歉聲道:姐姐近來疏懶,確實不愿見客。公子要是問診,九十一藥鋪坐堂的幾位大夫皆可勝任,尤其是周老先生,更是醫術超群……
不用了……郁渡聲音沉郁,淡淡地嘆氣:多謝小娘子。我這個病,只有辛大夫能治。
良人盯他片刻,微微一笑。
公子不妨說出來聽聽,萬一別的大夫也可以治呢
郁渡嘴唇微抿,那溫潤白玉里竟是流露出一絲憂色。
猶豫片刻,他道:心病。
心病
良人詫異,郁渡卻是苦笑。
只有辛大夫可治的心病。
不等聲音落下,他抬手朝良人一揖,微微笑道:
既是故人難見,在下不便勉強,有勞小娘子再幫我捎一句話。就說,郁渡不為自己,只為親人。萬請辛大夫大發慈悲,救救家母……
良人沒有說話,回個禮看著他離去。
猶豫片刻,再回到內堂,走近坐在槅扇長窗里的辛夷。
姐姐都聽到了
辛夷嗯一聲,低頭慢飲,你下去忙吧。
龍舟賽后,九十一藥鋪略有名聲,抓藥的、問診的,比前陣子要熱鬧許多,良人剛剛上手主管藥鋪事務,很是忙碌。因此,良人沒有過多糾結,不解地看了看辛夷,便離開了。
辛夷坐了片刻,站起身叫杏圓。
陪我走走。
難得天氣涼爽,她不想窩在屋子里。
小院里濕漉漉的,檐角的雨簾落在青磚石上,發出清脆的水滴聲。
辛夷默默注視那水滴,一圈又一圈,像是疑惑蕩入了腦海。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桃玉回來了。
娘子,青玉公子住在磨坊巷,只身一人來去,不見跟人接觸,看上去端端正正的,不像頑皮賊骨之徒……
頓了頓,她問:娘子為何不肯見他,卻又要查他
辛夷淡淡地道:見是要見的,但不能急……
杏圓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問:娘子對青玉公子有疑心,為何不告訴郡王讓郡王來查不是更為便利……
不待辛夷開口,桃玉便皺起了眉頭。
青玉公子是郁湄的哥哥,娘子難道是不放心郡王
兩個丫頭在情感上雖然偏私辛夷,但廣陵郡王是她們的主子,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講,她們都不愿辛夷和傅九衢走到相互猜忌的地步……
辛夷被她們嚴肅而緊張的樣子逗笑了。
不至于。我們去磨坊巷走走吧。
··
她表情平靜,看不出什么情緒,杏圓和桃玉卻不放心。
兩個主子正在鬧別扭,讓郡王妃主動找郡王肯定抹不開臉面,但她們做丫頭的,可不能輕易讓主子涉險。
離開藥鋪的時候,杏圓偷偷朝叢光使了個眼神。
叢光是辛夷到揚州后,傅九衢派過來的車夫。一個少寡語,數著字數說話的瘦削年輕人,為辛夷駕車這么久,幾乎沒有存在感。
辛夷看到了杏圓的小動作,嘴角微微上揚,沒有說話。
磨坊巷路面狹長,馬車從中壓過去,發出咕咕的聲音。
辛夷沒有要避人的意思,入得巷子,便讓杏圓下車問路。
臨街的臺階上坐著一個賣皂角的老婦人,大熱的天,包裹卻極為嚴實,頭上的草帽上扣一條青黑色的頭巾,衣裙肥大,人卻瘦弱,好像刻意防曬一般,整個人都被裹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