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低頭,朝傅九衢行禮問安。
陳執中這才滿意地抬抬眼,放到案上,我回頭再看。
那人小聲道:陳相公,這是八百里急報……
陳執中再次皺眉,靜江府何事
那人道:驛遞目錄所示,好像是請罪
陳執中冷哼一聲,請罪奏表急什么急還八百里加急。這是怕死得太慢了不成哼,荒謬!
那人也不知道內容,不敢再多話。
陳執中側了側頭,不耐煩地道:放案頭吧,你先下去。
是。
奏章呈遞,下情上達,轉承的程序很多。一般而,為減輕皇帝的負擔,一應章奏會先由二府的宰相和領導班子共同審讀、分類、論證,再視情況呈遞皇帝。可以說,在皇帝看到奏章做出決策前,這些士大夫們有很大的可操作空間。
所以,狄青這樣一個沒有黨羽根基的人,如何坐得穩這個位置
一卷封漆的驛件被奉到案上。
傅九衢瞄一眼,淡淡笑道:
陳相公有事要忙,那本王便先行告退了……
誒不忙不忙。陳執中擺了擺手,看一眼門外的飄潑大雨:雨下得這樣大,郡王出行多有不便。老夫要是這樣放郡王離開,只怕要被人說閑話嘍,眼看就天黑了,不如一道吃個晚膳
他原本是想和傅九衢客氣一下,沒有想到,傅九衢會借驢下坡。
多謝陳相公盛情,那本王便叨擾了。
陳執中喉頭一梗,干笑。
無妨。
傅九衢道:得聞二府飲食考究,本王在京數年,竟從未有幸品嘗。今日暴雨留人,能和陳相公及諸位大人共飲,倒是一樁緣分……
陳執中心里快要罵娘了。
看傅九衢從容不迫的模樣,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或者是家里哪個人貪墨受賄,惹來了皇城司的注意。
要不然傅九衢為什么放著大婚不顧,特地到政事堂里來跟他們閑磕牙
陳相慌,陳相慌。
陳相慌完,其他人慌。
整個政事堂里,人人自危。
廣陵郡王太反常了!
他們肯定有小辮子被傅九衢揪住了。
一群人嘴上打著哈哈,提心吊膽地陪傅九衢說笑、用膳,早把案上的請罪奏表忘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大婚前夜,廣陵郡王在兩府衙門里陪著當朝宰相吃飯,將一群人灌了個酩酊大醉,直到暴雨停下,吩咐下屬將人一個個抬回府邸,傅九衢才慢慢地理順披風,邁上長公主府的馬車。
回府吧,別誤了時辰。
··
八月初十,廣陵郡王大婚,為了給外甥賀喜,趙禎停朝一日,前往赴宴,可謂圣眷至隆。
雨后的空氣清新如洗。
天不見亮,辛夷就被人喚起身,開始沐浴更衣。
大紅的嫁衣出自京中最好的繡娘,綺羅廣袖,青衣長裙,金繡霞帔,鴛鴦石榴,華麗自不必說,只說嫁衣在身的辛夷,看著銅鏡里的自己竟有一些不敢相認。
所謂低嫁穿紅,高嫁穿綠,辛夷的嫁衣并非紅色,而是看上去像綠色的青衣。她從來不喜歡穿綠色,沒想到這一身綠嫁衣,加上金繡霞帔,看上去卻也雍容華貴。
郡王妃真好看……
杏圓嘻嘻地笑著,用托盤捧上扎了紅綢的木梳。
魏氏在旁,微笑著捧起辛夷黑亮的長發,拿起木梳貼著頭皮滑下,唱諾般的腔調十分好聽。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梳頭是婚禮里的大事。
辛夷坐在銅鏡前,看魏氏梳起梳落,心底也起起伏伏。
好一個俏麗佳人。魏氏看著梳成了婦人髻的女子,笑道:今日為新婦,從此便不再是大姑娘了。恭喜郡王妃!
幾個丫頭也湊上來,一個個齊齊道賀。
恭喜郡王妃!
好美的郡王妃!
辛夷垂目,從杏圓備好的匣子里拿一封紅包,塞到魏氏手上。
有勞魏夫人!
魏氏笑盈盈地接過紅包,又說了一番吉利話,妝娘便過來了。
上妝的過程,辛夷全程沒敢看鏡子。
在她的印象中,古時的新娘子妝容大多濃艷,畫成猴屁股像鬼一樣也是有可能的。如果可以,她希望就描個眉搞點口脂就行,可實際是,她不得不忍受妝娘像搓面團一樣,在她臉上涂涂抹抹……
不經意瞄一眼,她趕緊閉眼。
親娘也!那就是個唱大戲的花旦。
晚上傅九衢入得洞房,當真不會嚇得驚叫離場嗎
砰砰砰砰——
禮炮齊鳴,突如其來的響聲,把辛夷嚇了一跳。
怎么了
魏氏見狀笑了起來,安撫地拍拍她。
別怕別怕,想必是新郎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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