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京城的這個新年,很快就到了。
去年年關時,禾晏在涼州衛,沒能回來,今年年后,又要出嫁,禾綏便去置辦了好些年貨,非要熱熱鬧鬧的在家中過年。可惜的是他本就不是朔京人,自打禾夫人去世后,家中親戚往來更少,能走親串戶的,也沒幾個了。
不過街坊四鄰倒是熱心的很,時不時地就來送些干果吃食,這家煮了餃子送一盤,那家腌了肉放一塊,還時常拉著禾晏的手道:晏晏啊,你日后嫁到肖家,做了少奶奶,可別忘了咱們這些鄰居。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對對對,我還給你縫過小衣服!
托肖玨的福,今年的肉是不必買都夠了。
不過禾晏還是自己出錢去買了些東西,托人讓給王霸他們帶去,順便給幾位教頭送了年禮。他們在城外的營地里,年也只能跟著兵士們一道過。初十她就要出嫁了,禾晏想讓肖玨準他們告個假,石頭一行人都是跟著她從涼州衛一道走到現在的朋友,禾晏想請他們一道來參加自己的喜宴。
不過自打那天同楚昭見面肖玨出現后,這幾日,她都沒看到肖玨。想來是忙著鳴水一案后面的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隱隱可聽見遠處爆竹煙花的聲音。今夜沒有下雪,是個晴朗的夜,禾綏把桌子搬到了院中,叫禾晏他們來吃飯。年夜飯禾晏本來也要幫忙的,被禾綏拒絕了,禾綏道:年一過你就要出嫁了,怎么還讓你干活,坐著!晏晏,你只管吃就好了。
禾云生暗暗地翻了個白眼。
一大桌子菜,連帶著青梅,也不過四個人,卻放了五雙碗筷。那雙空著的碗筷,是過世的禾夫人的。
禾綏給每個人都倒了一小杯甜酒,這是他做護衛時,主人家送他的年禮。禾綏端起酒杯來喝了一口,看向那雙空了的碗筷,目光柔和下來,又有些感慨:如果阿慧還在的話,看見晏晏成親出嫁,不知道有多高興。
阿慧就是過世的禾夫人。
禾晏心里有些難過,真正的禾二小姐已經不在了,然而她如今能做的,只是代替禾二小姐好好的活下去,保護禾綏與禾云生,還有青梅。
爹,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說這些了吧,禾云生眉頭一皺,再說指不定就是我娘在天上做神仙保佑我姐,才教她順順利利的嫁了出去。你看她這模樣,若非老天保佑,我看這輩子也就只能在家跟我吵架,沒人愿意娶了。
禾晏笑著看他:是是是,不過云生,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不知道你日后又會娶怎樣的姑娘人家姑娘又樂不樂意看上你啊你這脾氣不改改,指不定日后真的就只能在家里和香香吵架了。
你胡說八道,我……禾云生立刻反駁。
禾晏托腮湊近:哦,那你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說來聽聽
論打嘴仗這回事,禾云生從未贏過禾晏,一時氣急,扭頭去找禾綏:爹,你看禾晏!
你姐姐說的也沒什么錯嘛。禾綏永遠站在禾晏這一頭,你好好跟你姐夫學學。
禾晏正在低頭嘗酒,聞差點嗆住,這一口一個姐夫,說的倒是格外流利。
禾云生幸災樂禍的看著她,青梅捂嘴低低笑起來。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禾綏舉起杯盞,新的一年,希望我們都吉祥如意,好事連連!
夜空中遠遠能看見煙火的余彩,新的一年快到了。
禾綏不許禾晏喝多酒,禾晏也就只喝了一小杯,有個意思就行了。倒是禾云生喝了不少,原本說好的一家人一起守歲,這父子二人,還沒到時辰就趴下了。禾晏與青梅費了老好大勁兒才將他們二人給送回塌上,復又回了堂屋,燃著暖爐。
青梅搓了搓手,道:沒想到少爺和老爺這么早就醉了。
禾晏哭笑不得,禾云生提出來的守歲,自己睡得正香,罷了,就當是幫他守了。
你要吃嗎禾晏遞了一個烤好的橘子給青梅。
青梅接過來剝開橘子皮,拿了一瓣放在嘴里。禾家并未拿青梅當下人,不如富貴人家那么多主仆規矩。橘子有點酸,青梅瞇了瞇眼睛,咽下去才道:原先不覺得,今日過年,便覺得家里人是冷清了些。老爺和少爺不在,就只有姑娘和奴婢兩個人。
看別的人家,一大家人其樂融融,熱鬧的很。
禾晏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好,她一個人的時候多了去,倒是沒有青梅如此悵惘。反而看向青梅,點了點頭道:應該把赤烏叫來的。
青梅一愣:這和赤烏侍衛有什么關系
有關系啊,禾晏也拿一個橘子,邊吃邊道:他前段時間日日住在這里,你沒說冷清,如今他不在,你就說冷清。你這是想他了。
青梅呆了呆,想也沒想的否認:我沒有,姑娘,您別胡說。
其實也沒什么。禾晏把剝開來的橘子皮放在暖爐邊上烤,堂廳里頓時散出一陣清香,等我去了肖家后,咱們家就你一個丫頭,當然就是要跟著一道去的。介時你同赤烏抬頭不見低頭見,到時候就不覺得冷清了。
姑娘,青梅急的跺****婢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我覺得赤烏也不錯嘛,禾晏故意逗她,生的挺好的,又是九旗營的人,日后說不準還能混個官身。而且他很聽你的話呀,我看你讓他掃地他也掃了,讓他晾衣裳也晾了,他若對你沒那個意思,何必如此聽計從
姑娘!青梅惱了,臉漲得通紅,一下子站起來,橘子也不吃了,夜也不守了,只道:奴婢沒那個意思,姑娘莫要亂說話。我跟赤烏侍衛沒什么。她把橘子放回去,蹬蹬蹬的跑了。
哎禾晏在后面追問:不守歲了
不守了!
禾晏有點后悔,好像不該這么逗她,眼下只有自己守夜了。她將方才青梅放下的橘子撿起來,往上拋了拋,嘆道:口是心非的小丫頭。
有人的聲音響起:你懂的倒多。
禾晏回頭一看,肖玨倚著他們家的大門,正抱胸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肖玨她喜出望外,你怎么來了又望了望外頭:你直接進來了
我敲了門,肖玨邊往里走,邊道:不過,你們家也沒侍衛,敲門與否,區別不大。
這說的也是老實話。
禾晏拉他在暖爐邊坐下,順手往他手里塞了一個橘子,吃嗎
肖玨接過橘子,只握在手中,倒也沒吃。
你怎么過來了禾晏問:不在府上陪你兄長嫂嫂
吃過年夜飯,來看看你。他道,又四下打量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開口:你爹和弟弟怎么不在
別說了,喝醉了,我把他們扶到屋里去睡了。她望著肖玨,你要是再來晚一步,我也就睡了。
肖玨:你在等我,怎么會睡
我沒有等你啊。禾晏莫名。
肖玨側頭看她,神色淡淡的哦了一聲。
禾晏福至心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真誠的開口: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我就是好不容易都等大家睡了才等到你的!眼下都沒人了,正好……
正好什么
正好……禾晏本就是隨口胡謅,也沒編下去,一抬眼對上的就是他微亮的眸光。
正好,請你吃個橘子。禾晏握住他的手,把橘子舉到他胸前。
肖玨看了她一會兒,側頭低聲笑了。
禾晏覺得,自己可能是個諸如開心果之類的,肖玨這種平日里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每每都被自己逗得開懷,這也是一種尋常人沒有的能力。
屋里坐著沒什么意思,要不要去房頂坐坐禾晏熱情的邀請他。
房頂
禾晏抓住他的手往外走:對!
禾家的宅子本來就不是什么昂貴的宅子,屋頂也不算很高,輕輕一躍就上去了。她與肖玨二人并肩坐著,雙手撐在身后,仰頭去看遠處。
朔京城的年夜里,處處都是燃放的煙花,離得太遠,看不太清,只看得見亮芒如流動的星子,從長空一閃而過。
我小時候還沒去軍營的時候,很喜歡爬屋頂。禾晏道:禾家的屋頂比這里的高,那時候我的功夫也不好,還不能飛上去,只能借著梯子。有一次爬到一半摔了下來,怕被禾大夫人發現,不敢出聲,后來那一段時間,后背都很疼。
肖玨為:為什么喜歡爬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