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月間,粵西的大勢已然卷起,明軍自廣東西南部開始掀起這場滔天巨浪。由少量李定國先頭部隊和大量粵西明軍組成的大軍正在逐步向新會開進。清軍退守廣州地區,以待援軍。
相較之下,粵東和閩南,這兩塊在鄭氏集團旗下分別由陳凱和鄭成功負責土地上,卻是顯得要安靜許多了。只不過,惠州清軍不敢輕動,陳凱則一門心思的撲在建設上面,粵東地方是真的很安靜;而閩南那里,那份安靜之中卻總是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氛,讓人總覺著即將要發生些什么似的。
福州府南部的福清縣,本月的征收糧餉工作已經基本完成。征收來的貨物如期送到了龍江口,明軍負責海貿的官吏還在清點查驗,明軍這邊干脆修起了一座院子,搭了戲臺以供雙方的官員、軍官們在此等待結果。
縣尊,這出戲名為《意中緣》,乃是早前作《憐香伴》和《風箏誤》的李漁李大家的新作,聽南來的班子說在杭州從來都是一票難求的啊!
臺上,小生、小旦已經在咿咿呀呀的演繹著,唱詞伴著動作、眼神,將故事一點點兒的展開。臺下的正座上,黃愷大喇喇的說道,那知縣亦是點了點頭,表示他也聽說過那位這幾年在杭州躥起的劇作家的才名,只是無緣一見罷了。
想那《憐香伴》與《風箏誤》,實乃難得的佳作。下官平日里確也歡喜這些,但若是讓下官來作的話,只怕也是比不得的。
縣尊此過謙了,有道是術業有專攻,那李大家會寫個傳奇,比之您能為朝廷、為皇上分憂,不過是微末小道而已。
合作了半年多了,雙方早已熟稔。原來縣尊是聞明軍至而求神拜佛,現在勇氣大漲,已是聞明軍未至而求神拜佛。與黃愷亦是見過多次,每次都是喜笑顏開而歸,乍看上去,其人遠比那什么鄭庫納、扎齊納更加適合去瑯岐與鄭成功宣詔。
這幾個月下來,福建地方官府發給明軍的糧餉、貨物越來越多,累得黃愷每次來接收都要花費更多的時間。所幸的是,這里面,從來都是大伙兒一起發財的好事情,任勞任怨是最少不了的。
臺上的戲還在唱著,外面的接收、清點工作也還在繼續。雙方都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不耐煩,只是坐在那里看著、聽著臺上演員的盡情表演,好像與外間的事情沒有半點兒關系似的。
良久之后,臺上已經演到了林天素女扮男裝來福建結果被大海盜劉香劫入營中的橋段。下面黃愷與知縣聊起了當年鄭芝龍剿滅劉香的戰績,當即便引來了知縣的盛贊。
同安侯威震閩海,剿滅如此巨寇,實為閩省百姓除一大害也。如今海澄公青出于藍,朝野上下更是視海澄公為閩粵沿海的屏蔽。
縣尊說得好,我家國公也說,朝廷天命所歸,不可以卵擊石。歸順朝廷,亦是忠孝兩全的好事。
議和,是雙方合作的基礎所系。縣尊滿口是海澄公如何如何的識大體,黃愷亦是滿口的朝廷如何如何的寬仁、強大,越是聊下去,雙方就越是喜笑顏開,若非還要做正經事,只怕是推杯換盞、把酒歡才是此刻最應該做的了。
話說著,外間的清點已然完畢,知縣默契的收起了恭維的詞匯,抄起了一杯已經喝得七七八八的涼茶水慢條斯理的飲著,一雙眼睛憑著余光觀察著黃愷的面色,直到那典吏湊到他耳畔說了幾句,他才徹底放松了下來。
縣尊體諒將士艱辛,末將代將士們謝過了。
黃帥客氣了,都是為朝廷做事,應該的,應該的。
戲,還是要看完的。謝幕之后,賞了些銀子,議定了明日開粥場的事情,雙方就此告別。
知縣回了縣衙,回扣已經送到了大堂上,裝著黃金、白銀的箱子整整齊齊的碼放在知縣的案前。明鏡高懸的匾額下,知縣端坐太師椅上,由著那典吏點名,按照既定的比例分發給縣衙官吏、衙役們以回扣的分潤。
縣尊老大人洪福齊天。
小人祝縣尊老大人官運亨通,封侯拜相。
……
分贓大會,這還僅僅是一個開始。還有更多的銀子則已經送到了綠營軍官的手里,當然也免不了要向上司孝敬的。上官、下僚、同僚們都按照約定好的份額完成了分潤,自是皆大歡喜。
這些銀錢,都是列位努力為朝廷做事的獎勵。切記,吃朝廷的飯,就要為朝廷賣力氣才是。
小人等謹遵老大人教誨,絕不敢吝惜一絲一毫的氣力。
對此,知縣也相信他們說的都是發自內心的,就像是他一樣的。
回到后宅,堂弟早已去府城了,他正妻的親弟弟倒是在了,不過并非是幫他做關于回扣的事情,而是要去京城一趟,幫著他打點換一處繼續為官。
姐夫,這花大把銀子,也不說升官的事情,就光是換個地方還繼續做這百里侯,是不是有些虧了。
就是嘛,老爺,這福清知縣雖小,可是這大半年的進項可是多得嚇人。再做個一任,卸任回了老家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戶,也不枉老爺寒窗苦讀多年啊。
妻弟如此看來,正妻亦是在一旁幫腔,顯然也不太明白老爺到底是個什么心思。眼見于此,素來好脾氣的知縣竟難得的暴跳如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