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灑灑一夜的小雪,裝點了肅穆宏偉的帝宮,又是一年秋去冬來。
旋轉飄飛的輕雪落到清華臺,未及積下便化作了雪水,暖融融的地氣一呵,四處落得蘭露點點,芬芳清冽,倒似進了細雨滋潤的晚春。玉蘭樹下,鳳鳥鸞鶴閑步展翅,不時一聲清啼婉轉,空靈悅耳。
兩排紫衣侍女手挑盛著蘭花的竹籃,袖袂飄曳,穿過瓊苑步入清華臺,翩躚恍若瑤臺仙子。五色池旁水霧縹緲,卿塵正仰面躺在玉榻之上,身上隨意罩了件夜天凌的衣袍,寬襟長衣散散垂落,別有一番嫻雅的風韻。
夜天凌倒是端身坐在榻前,一手有意無意地撫著卿塵散瀉身旁的長發,一手在眼前奏疏上批了幾個字。五色池的內池連著殿中溫室,剛剛沐浴過后,一時不想去御書房,他便命人將今天的奏疏取來。事情不多,和卿塵談笑間便大概處理妥當,難得清閑的一天。
侍女們進來將池中殘余的藥草清理干凈,復又將玉勺中的蘭花撒入池中,碧池蘭若,微香清淡。卿塵拍了拍趴在身上的雪影,將手里一份奏疏放回案上:真讓殷采倩留在北疆嗎
夜天凌低頭嗯了一聲,稍后道:她既執意請求,便成全她。
卿塵想了一想,道:也好吧。然后反手又去取下一份奏疏,剛剛摸到,突然手底一空,那奏疏已被夜天凌抽走,轉手放到了案頭她拿不到的地方。
干什么這邊你不是都看完了嗎卿塵問道。
夜天凌沒回答,只點了點剩下的那些奏疏:你看這些。
這意思便是那份不讓她看,卿塵奇怪道:為什么那份不給我看
夜天凌道:無聊瑣事,不看也罷。
卿塵轉過身來琢磨他的神情,夜天凌原本低頭寫東西,被她盯了會兒,一笑將筆擱下:剛才我進來,你藏了東西不給我看,先說說那是什么
卿塵側首,眨眨眼睛:不告訴你。
夜天凌就指了指那奏疏,對她一搖頭。卿塵鳳眸一瞥,綰了頭發站起來,雪影從她身上跳下來湊往夜天凌身邊。她撥開珠簾,一邊走一邊道:你不給我看,我也知道是什么。
夜天凌道:那便不必看了。
不看就不看。卿塵身上外袍滑落,沿著淺階步下五色池,浸入水中,浮香氤氳烏發飄散,池水溫暖得讓人心骨松散。她半合雙目靠在玉石池邊,信手撥弄著一朵清蘭,心思還是轉到那道奏疏上去了。
定然又是請求皇上冊立妃嬪的奏疏,上次冷宮之事后,這種奏疏就沒斷過。皇上即位三年多,至今六宮虛設,臣子們早就不以為然,尤其與鳳家對立的門閥勢力不愿見鳳家之女把持內宮,自然要在此事上動些心思。先前他們都還摸不透皇上的想法,只見帝后情深意重,便是有些奏議,也輕描淡寫,可突然出了冷宮之事,便好像積蓄已久的洪水終于找到了出口,一時洶涌而來。
夜天凌極少和她提起這些,但這幾個月來見他接連提拔鳳家親族,卿塵便也能知道大概。中樞平衡,沒有什么比讓這些士族門閥自行牽制最有效,鳳家無論如何也不會容他人動搖了皇后的地位。而夜天凌最終同意殷采倩留在北疆,或許也有此事的緣故吧。
他替她守著呢,他和她的家,誰也別想踏足一步。卿塵緩緩吐一口氣,往水中沉下幾分,突然聽到身后一聲低笑。她回頭,夜天凌正看著雪影從垂帳后面叼出的一樣東西,笑不可耐。卿塵一愣,險些從水里就那么站起來:雪影!
雪影聞聲,噌地躥到了夜天凌懷里,尾巴一擺縮起來,一雙藍晶晶的眼睛斜瞅著卿塵。卿塵氣結,雪影叼出的正是她剛才不肯給夜天凌看的東西,這時候卻拿在夜天凌手里,是一條腰帶,玄玉色的底子,金絲嵌邊,上面繡的是……
夜天凌端詳著,面上笑意加深,看了又看,問:這是……龍
卿塵恨不得把雪影揪過來打一頓,攀著池邊伸手:還給我!
夜天凌閑步到池邊,一直強忍著笑:到底是不是
卿塵俏臉飛紅,銀牙輕咬:你看不出來啊!
夜天凌似乎實在是忍不住了,笑得雙肩微抖:開始確實是,沒看出來。
卿塵哭笑不得,她是繡的……好吧,是針法差了點兒,但也不至于看不出是什么吧眼見夜天凌一臉的戲謔,雪影三兩下跳到夜天凌肩頭,蹲在那里神氣活現,也不知它最近是怎么討好的夜天凌,現在時不時連肩頭都可以蹲一下了。賣主求榮的家伙。她信手丟了朵蘭花過去,雪影身形一轉,急忙跑掉了。
夜天凌含笑在池邊蹲下來,白衣微松,襟懷半敞:繡給我的他低聲問道。
卿塵斜飛他一眼:不是!
哦夜天凌低下身來,笑看著她,不是給我,那是給誰
卿塵抬手搶那腰帶,被他一閃躲開了,深深的眸光籠著她:是不是給我的
卿塵半仰著頭,嫵媚地看他,唇角淺淺帶笑:你是天子,腰帶上都要繡龍才行,我這又不是龍,怎么是給你的
夜天凌驀然失笑,心中極是暢快,拿著那腰帶再看。卿塵便問道:是不是龍啊
夜天凌挑眉:嗯,你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是。
卿塵抿著嘴,雙手環上他脖頸:真的是
嗯,夜天凌一本正經地點頭,真的越看越像。
卿塵眼中狡黠的清光微閃,攀著他的手略一使勁,就將他往玉池中拉來。夜天凌也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