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您說完了您說完,
可容孫女說了……
容嫣目光深沉,
對視祖母的墨瞳幽邃得讓人心悚。梁氏從未見她如此神情,
一時木然愣住,
竟不知回應了。
她不回應,
那容嫣便當她默認。
祖母,
從和離那日到如今,除了勸我回去,
您可曾問過我到底因何而離,
又問過一句我在秦府究竟過的是什么日子
我在秦府重病,
你們都道是因尤姨娘。的確,是她,
不過不是因我妒恨生疾,
而是她給我下了毒,使得一場再尋常不過的風寒險些要了我命。若非郡君發現端倪,
您今兒便沒我這個孫女了。
然這還不是讓我最心寒的。郡君發現后告之韓氏,她是我婆婆,非但沒為我做主,
反倒極力壓下此事并支持秦晏之納了她。我在她們眼里到底算個什么您說秦晏之外冷內熱,‘熱’我未曾見到,‘冷’我可是領會了個透。我臥病在床月余直至康復,他回通州幾次竟未看我一眼。您可知從傷寒以來,我唯一一次見他便是提出和離那日!
那日,
這也是她穿越而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夫君。
看著面上顯貴,
您可以問問楊嬤嬤我在秦府是如何度日的。夫君不理,
婆婆不愛,除了郡君為我撐腰,看在她的面子上下人還能喚我一聲‘少夫人’,可背后里誰真的把我當夫人了。我不過是掛了妻名的擺設,連韓氏房里的那只貓都不如。
容家有事便求到秦府,我都是煩郡君幫忙。人的耐性都有限度,我不能一味地磨著她。如此,只能硬著頭皮求到韓氏面前,我遭了她多少冷白眼,又聽了多少她詆毀容府的話。我不敢反駁,一來她是我婆婆,二來只盼她說夠了,能幫我一把。這些你們又何嘗知曉。
祖母你方才有話說對了,韓氏針對我一部分是因沒能把侄女小韓氏嫁給秦晏之,更重要的是我不能為秦家傳后。我能理解她作為一個母親的憂慮,不過理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依舊是空占其位未盡其責,她依舊是看我不順。既然彼此對不上,為何還非要湊在一起。不僅對她是,對秦晏之也是。我不是該留的人。
這些話壓在容嫣心里許久。與其說是為自己辯解,不若說是為原身抱不平。如果原身能夠早些意識到這些,也不用在秦府蹉跎那么些年,更不會因一場風寒丟了性命,讓她這個穿越者占據了她的生活。
梁氏驚愕不已,尤其聽聞尤姨娘加害孫女,甚是后怕。可整番話聽下來,她越來越平靜,平靜到冷漠,終了啞著滄桑的喉嚨冷哼,寒聲道:你終究還是為了你自己。
容嫣簡直無話可說了——
可她不能不說。
那祖母您覺得我應該為了誰
為誰自然是為這個家,為容氏一族。
您所謂的容氏一族,便是二叔,是容煥,當然也包括容煬。可就是不包括我,也不包括姑姑。
話似針錐,猛然戳進老太太的心口窩,她搭在椅背的手顫了顫。
姑姑容畫是梁氏小女,年輕時是出了名的美艷,毫不遜容嫣半分。她自小和姨母——梁氏姐姐的小兒子趙世騫定了親。梁夫人嫁于昌平侯府二爺,趙世騫是她獨子,長容畫兩歲。翩翩少年郎儒雅溫潤,十七歲便中舉,只待容畫及笄便完婚。二人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是樁良緣。
容畫年及十五,隨母去昌平侯府拜見姨母,偶遇大少爺趙世卿。趙世卿是大房長孫,年三十二,方列世子之位。
趙世卿妻子柳氏端方嫻淑,夫婦伉儷情深。怎奈天不遂愿,柳氏患病辭世,趙世卿久不能忘懷。偶遇容畫,見其與亡妻頗有幾分相像,恍惚間若再見初嫁嬌妻,一時竟愣住了。然得知是堂弟未婚妻后,持重過禮,避諱地讓開了。
他是避開了,可有人動心了……
去姐姐院子的路上,梁氏心思轉得飛快。自家大兒子容伯瑀,進士二甲第八,本有機會參加館選考個庶吉士入翰林,可他卻選擇觀政都察院,這一觀便是兩年至今未分配。二兒子容仲琨,整日癡迷畫作,秋闈屢屢不第,再這么下去怕廩生的身份都保不住了。
她一個寡婦,哪里來的依靠。為了維持著容家書香傳世的體面,死了不愧對祖宗,活著不被人戳脊梁骨,她熬心熬血。為了容家,她連萬氏這種刁鉆厚顏的人都忍了,還不是親家時不時拿錢給女兒撐腰。
這口氣梁氏咽下了。可怕就怕早晚有一日,這體面還是維持不下去,她不能錯了機會……
趙世騫是個好兒郎,可再他也只能走仕途,舉人是中了,誰保證得了他一定會進士及第,可不是每個人都如她大兒子容伯瑀,更多的還不是容仲琨那樣的。就算中了,且又入了翰林,還是逃不了熬資質。到底不若侯府襲爵來得快。而這爵位,早晚是要落到趙世卿手里的……
梁氏借口迷路,將女兒引入了世子爺的院子。正因偶遇容畫,趙世卿被思妻之情席卷,多飲了幾杯酒,乍然見了誤入正房的容畫,還道是妻子還魂,將她擁住。待他清明過來欲道歉時,梁氏姐妹來了——
見此一幕,梁夫人驚住。一個是平日里彬彬持重的世子爺,一個是溫順柔和的外甥女,怎也不會把這兩個人想到一起!然今兒這一切巧的不能再巧,梁夫人就是不動腦子也看透了。
這個貪心不足的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