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春二月,半夜三更,楊太后坐在垂拱殿中批閱奏章。
清華的小黃門站在下首,正一五一十地同她回稟今日小皇帝的作息。
"……回得宮中之后,先背了書,復又讀了一個半時辰的《秦魏詞格律》,抄出來半頁紙……"
楊太后原本只是半邊耳朵聽著,手中動作并未停歇,此時卻忽然抬起頭,訝然問道:"《秦魏詞格律》"
小黃門恭敬道:"正是,原還讓搬了《全秦詩》過去,好似看了沒多久,就放在一邊了,只盯著那《秦魏詞格律》,本該要就寢,最后足過了半刻時辰才歇下的。"
聽得他這樣說,楊太后便有些坐不住了。
若是《全秦詩》倒是不怕,多為正經之,可那《秦魏詞格律》當中不少秾詞妙語,有些誤人。
趙昉并未成人,好容易進的宮中給醫官們調養了這些日子,終于漸漸康健起來,還不到成親的年歲,最好多守幾年童子關。
要是他一心想那等亂七八糟的事情,不上心國事倒是其次,最要緊是一旦虧空了身體,哪里去給她再尋一個兒子出來
楊太后越想越怕,也顧不得大半夜的,連忙著人把輪值的醫官喚了過來,要調閱小皇帝的脈案。
那醫官睡得正好,忽然被人拍醒要尋脈案,嚇得魂飛魄散,還以為天子出了什么大事,直到站在階下,聽得楊太后問話,方才漸漸回魂,松氣道:"陛下這一旬都無什么事,只是有些燥氣,想是這春日里頭地龍燒得多了,又有火盆,難免干熱,出了四月就好。"
因楊太后又問陽氣,那醫官便道:"倒不曾見得有虧空乏匱之態……"
縱然得了醫官再三保證,她依舊不太放心,又把崔用臣召了過來。
崔用臣伺候了這一兩載,已是把這一位太后的脾氣摸得透透的,她雖是問得語焉不詳,他卻一口就回道:"清華殿中的宮人年紀都不小了,陛下身邊伺候的除卻一個老宮人,其余都是黃門,日夜同進同出,全按尋常輪值,并未見得有什么不妥,也未見得陛下多問起誰……"
他通稟了一回趙昉作息,最后問道:"不知太后從哪一處聽得的消息"
楊太后便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又道:"陛下從前并不愛看著等小兒小女的詩詞,卻不知道是否近日有什么旁的事情"
崔用臣仔細想了片刻,道:"前一日下午習武的時候,張小公子好似同陛下私底下說了一會話……"
楊太后雖然一直想讓兒子同侄子打好交情,可不知為何,趙昉總是與楊度說不到一處,倒是同張璧十分投緣。因他特來求了,眼下太皇太后雖然早入了土,這一位張家小公子依舊時常進出大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