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火光隱隱約約的地方,偶爾能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不知是壁虎還是蟲蛇在爬動。
張定崖熱得連衣服都不想穿了,一面把半濕的外衫袖子往上撩,一面抱怨道:"真是個鬼地方,也不曉得梁炯怎么想的,竟是跑來這里!"
顧延章搖了搖頭,道:"雖是個鬼地方,可有吃有喝,有金有銀,比起在吉州餓死,自是不如來這一處。"
他說完,望著西南的方向,半感慨地道:"從前這也是中原所轄之地。"
廣源州并無邊界可,時人多認定東到形州,南至七源州,西抵思瑯州,北止特磨洞,都屬于廣源州的范圍,占地約莫百萬頃,四處有崇山峻嶺,地勢峭拔險要。
都說廣源州有各峒洞主七十二,其實細細算來,此地大大小小的寨、洞不可計數,哪里是七十二這個數字就能囊括得下的。
廣源州中最小的峒中,老小人口加起來也許也就百十來人,而叫得些名號的,卻能有數千壯丁勞力,幾乎全是儂人、土人,世世代代居于此處。
這從前本是邕州下轄的一個羈縻州,后來前朝時覺得此處偏僻,當地人桀驁不服,沖突不斷,又有瘴癘,朝廷管理起來,費力不討好,便交付給其時的附屬國交趾代管。
交趾賦斂無厭,每年都強要廣源州上繳大量黃金、丹砂,州民苦不堪,后來數百洞主聯合起來,趁著交趾與大晉交戰之時,轉頭去咬了交趾一口。
交趾當時已經被楊奎打得一敗涂地,休養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漸漸恢復過來,中間自然沒有力氣再去整治廣源州,而大晉從來懶得管,倒叫他們得了一陣子松快的時候。
廣源州中的儂人、土人,向來都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就罵娘的典范。
從前中原統轄的時候,每年只象征性地讓他們進獻幾兩黃金、幾兩丹砂而已,就這樣,都還年年要拖拖拉拉,被邕州三催四請,才慢吞吞地交些成色不足、缺斤少兩的東西上去。
既是交了東西,洞主們便覺得甚是吃虧,挨個拉著手排成排,向朝廷哭窮,又要銀,又要撫濟,除此之外,還暗暗派儂人、土人時不時到邊境之處劫掠一番,或搶或擄,或燒或奪。
一旦被邕州抓到了,就裝著傻,說不關自己的事,不曉得是哪一處的亂民。
后來中原不堪其擾,每年不僅要撥付賑濟銀兩,還要增加防衛,收的那幾兩黃金、丹砂,連煉幾顆丹給天子養腎都未必夠的,算來算去,當真是血虧的買賣,索性將廣源州扔給了交趾去管束。
交趾自然是沒有那么好說話,把廣源州中的儂人、土人當做奴隸來用,因此地盛產黃金、丹砂,便每年規定了龐大數額,若是不交足,便要搶了牲畜、勞力去做抵。
廣源州中哪里經過這些,想到從前依附中原時,幾兩黃金便能打發了,還可以討要銀錢,便又上表朝廷,說要重新依附回去。
此時正值晉太祖起事,上有北蠻,足有西戎,國中起義、亂民層出不窮,前朝著實無力理會,更擔心自家一旦插手,交趾便能借著這個機會,摻和進來分一杯羹,屆時四方面敵,哪里應付得過來,自然便是當做沒有此事。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