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同往代不同,自前朝末年藩王之亂,門閥傾軋,從前的世家早已不復往日風光,所謂富貴不過三代,也是從近些年才真正讓人領悟透的。
到得如今,能得長久富貴的,只有地方豪紳,能保守家業的,只有書香傳世,宗室顯貴的子弟雖然能憑借蔭庇得官,或考鎖廳試,或偶有憑借文才得賜進士出身,可在皇權的有意打壓下,無論是官階的,還是其后的升遷,都難與所謂的寒門士子抗衡。
而在武功一路,便是像張待這般太后的親伯父,到得軍前,也要被楊奎、陳灝這等宿將架空了,扔在延州城里。
——你不是要來分功嗎來吧,在后頭待著,有了自然會切給你!不過切多切少,你就別插嘴了!
至于想要到陣前搶功,都不需他們阻攔——只要稍微有丁點的失利,御史臺的鴉雀便會像見到了腐肉一般,嘎嘎地沖上來,群起而攻之。
張待沒本事,從前上得一回陣,領了一場小敗,被那厚厚彈章壓得整整六七年沒敢冒頭,只能頂了個閑差混日子,如今好容易緩過氣來,到了延州,卻再不敢多事了。
看著從前的勛貴豪門或落魄或門第凋零,哪怕張家從前顯赫,如今又有個堂姐在宮中做太后,似乎是花開正紅的時刻,可張瑚依舊暗暗心驚。
家世衰落之后,想要重振,何其艱難。
這一代的張家枝脈本就少,本家更是只有他與幺弟二人,若是弟弟不得力,只他一個,想要扛起家業,著實不容易。
何況弟弟如此資質,如果每日只曉得玩樂,實在是暴殄天物。
正因有此想法,張瑚見了幺弟曉得奮發,更是感激,他知道自家父親不行,便暗自把西小院記住了,不但此時常常著人送些儀禮,只待將來若是有了機會,要好生酬謝一番。
他想一回院中女子人品,不由得更是惋惜,覺得嫁個白身的莽夫,簡直是焚鶴煮琴。只是嫁也嫁了,卻是再無辦法,私下琢磨了,便讓人去打聽西小院主家的身世情況,打算給那女子不得力的丈夫安排個好出路,也算是替弟弟報恩了。
且不說這一廂張瑚自以為自家做得周到,卻不想西小院中,季清菱實在是十分無奈。
她本意是不要同張家扯上太多關系,可那一個府邸為著表示謝意,回報救命之恩,源源不絕地送來許多禮贈,于情于理,自家卻是不好不收。
這種時候,堅辭等同于嫌棄與不給人臉面了。
收便收了,卻又不能不選些合適的既顯得冷淡,又不顯得難看的回禮。
然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那張家仿佛看不懂自己的示意一般,還是自顧自地同西小院來往起來,這便算了,那一個小兒張璧還時不時找這樣那樣的由頭,由人帶了跑來此處做耍,偏那一府竟無人攔著!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