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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9章 禮儀之邦

      位在整個大齊皇宮東北角的青石宮,仿佛是人海中的孤島,是這座偉大城市的瘡痕。

      時光在這里流逝得格外清晰。

      麻雀立在高墻上,不分季節地啄著墻,磨著它的尖喙,如刀客磨著他的刀。

      檐角一只蜘蛛放著絲線慢慢往下爬,蛛網上已經很久沒有蟲子落網,寂寞地空掛。

      矯健的雄鷹展翅從高空掠過,飛過了空無一人的長生宮,又折轉掠過了華英宮外。

      宮中姜無憂正手提雙刀,繞場而走,耍得刀光如潑雨。

      這是他自己的事情,看他如何選擇便是。

      白發老嫗抱著大戟,立在場邊,不發一。

      多少度風雨春秋,她看著這位殿下一步步長大,每一步都自信篤定。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般武器,皆如臂使指。踏道武之路,懷天下之心。

      鷹唳時近又遠。

      養心宮主人今日難得在家,斜靠在軟榻,只手撐頰。綢袍掀開了披在身上,正面的肌肉線條一覽無遺。

      一只手挑起面前美貌女子的下巴,只笑道:他們看戲,我看美人。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

      鷹羽如刀,劃破長空無痕,繞外宮一圈、飛過了長樂宮外,然后一個仰沖,忽然間羽褪爪消,變成一條肥嘟嘟的肉蟲,鉆進了云層中。

      細看來,那朵云,竟似一個白燈籠。

      長樂宮中。

      正在修剪花枝的太子,忽然停下來,長嘆一聲:孤當神臨矣!

      把剪刀隨手放在太監舉著的木托盤上。

      于是血流如奔河,肉身現金芒……

      轉身已神臨。

      ……

      ……

      作為北城最大的主道,玄武大街極闊極長,從來也都是行人如織。

      但姜望青衫按劍,大步而行,如在人潮之中,獨駕一葉孤舟。

      瀟灑從容。

      不時有人停下來駐足,看著他遠去。

      真正知道他要去干什么的人并不多,但他那昂然的氣勢,已足以讓人心折——此乃大齊天驕!

      大齊皇宮位在臨淄正中,里外有三重。

      最外一重外宮占地最廣,朝議的紫極殿、太子所居的長樂宮、三皇女所居的華英宮……乃至于囚居廢太子的青石宮,都在此間。

      而當姜望走到外宮宮門前,這一場孤旅便到了終點。

      從北衙至皇宮,一路上無風無浪,連個驚馬都不曾有……仿佛臨淄從來是如此寧和的臨淄。

      姜望在交錯的儀刀前坦然停步,對宮衛一拱手:青羊鎮子、三品金瓜武士姜望,陛見天子,還請通傳!

      那宮衛首領如石雕肅立,令手下宮衛匆匆去了。

      天高云靜,宮闕萬間。

      齊宮威嚴又安靜。此時的一切,都似與宮殿一般靜止了。那些波瀾壯闊的故事,都靜默在時光中。

      皇后或者大澤田氏他們。

      敢在碧梧郡殺公孫虞,敢在海外殺烏列。

      殺個沒有官身的楊敬應該不算大事。

      逼急了殺林有邪也不是做不出來。

      但不敢在臨淄動他姜青羊!

      再害怕,再恐懼,也不敢這么做。

      如果要問,姜望在齊國拼命奮斗的這兩年,到底贏得了什么

      這就是答案。

      不多時,傳信的宮衛匆匆回轉,還帶來了一名秉筆太監。

      不是姜望熟悉的那位丘吉,而是一位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公公。并不通名,只對姜望道了聲:天子宣見,請往這邊走。

      便自顧在前引路。

      姜望也不去套近乎,抬步便跟在身后。

      宮門之后有一方高臺,名曰解兵臺。臺上并著幾列古老的兵器架,氣息厚重沉肅。

      入宮面圣者,都須解兵器于此。

      兵煞濃烈,但都鎮在此臺中。

      姜望昂首懸劍,自一旁走過,解兵臺前的宮衛不阻,帶路的秉筆太監也并不吭聲。

      昔時黃河得魁,天子準他帶劍而朝!

      陛見的地方在得鹿宮,天子退朝之后,常在此宮修行。

      于此宣見姜望,也可以說是一種親近。

      姜望踏進殿中的時候,天子正盤坐在金色的石臺上。共有九根蟠龍柱,繞石臺三面而立,像是三堵高墻,拱衛天子。

      蟠龍含寶珠,珠內生玉煙。煙氣變幻不斷,時而山海,時而眾生。

      石臺之前,唯有韓令一人獨立。不留意的時候,他似乎并不存在。但想找他的時候,他又從未脫離視野。這等本事,非常人能及。

      帶路過來的秉筆太監,在殿外便已離開。

      姜望俯身欲拜。

      天子已經一擺手:非大典不必大禮。

      此時的天子,身穿寬袍便服,也似少了幾分嚴肅,多了幾分隨性。大袖一掩,在石臺上俯瞰姜望:青羊子所為何來

      姜望直身而立,并不敢直視天子,但聲音洪亮坦蕩:為長生宮總管太監馮顧案!

      朕記得你是監督辦理此案……天子的聲音落下來,溫和卻有威嚴:莫非是案件偵辦的過程,有不正不公之處

      姜望道:臣監督辦案,而于案件有所得,茲事體大,不敢瞞天子,故來覲見。雖逾出職分,卻是拳拳忠君之心。

      天子道:既然茲事體大,為何不公呈政事堂,卻以私謁

      此問一出,姜望心神一緊!

      一見面,天子就點出了他在這個案子里的職責,明著是在問他,是不是鄭商鳴、林有邪辦案的過程中有什么問題,暗著卻是問他,為此案獨自入宮覲見,是否逾矩

      他以茲事體大,忠君之心來答。

      天子緊接著便問他,為什么不公呈政事堂……

      這已是在表達不滿。

      必須誠實地說,姜望之所以會在林家門前大鬧一番,把監視林家的人全部送進北衙監牢,便是在有意鬧出動靜。

      他從都城巡檢府,一路不避不繞、不遮不掩,直接走到皇宮。

      誰不知他今日陛見齊天子

      在事實上以私謁天子的行為,達到了一部分公書上奏的效果。

      在某種程度上,是將天子架在了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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