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交替時節,赫圖阿拉沸沸揚揚的辦了一場送親禮,僅是嫁妝便抬了一里多路,圍觀看熱鬧的百姓
擠滿長街。
望著這喧囂熱鬧的場景,我似乎又回到兩年前布揚古將我送去扎魯特那會兒,當時的葉赫城因為飽受
建州、蒙古的雙重打擊,送親禮并沒有這般的隆重。
"是哪個出嫁嫁去哪里"隱在人群之后的我,隨口問向身邊的歌玲澤。
她也同樣一臉茫然:"好像是汗宮里的哪位格格,送嫁蒙古喀爾喀……奴才也不是很清楚。"頓了頓
,忽道,"奴才去找人問問。"沒等我吱聲,她已靈巧的閃入人群。
我將斗篷攏了攏,下意識的往人煙稀少處躲。已經半年了,我仍是無法在赫圖阿拉城內放松心情自由
活動。在這個明明很熟悉的地方,我竟會覺得分外壓抑,就好像在暗處時刻有雙眼睛在盯視著我似的。雖
然皇太極讓我不必擔心,說"布喜婭瑪拉"已經香消玉殞于喀爾喀草原,她已成為一段過去,我卻始終不
能完全放開。
"主子!"歌玲澤喘吁吁的跑了回來,小臉紅撲撲的,興奮的說,"奴才打聽到了,是四格格成親…
…遠嫁喀爾喀巴約特部貝勒恩格德爾!"
"四格格"四格格……穆庫什
"是二貝勒的妹妹,一直養在汗宮里的那個老四格格!聽說她已經二十八歲了……"
我先聽得一頭霧水,過后猛地一懔,腦子里竟清晰的浮現出一道熟悉的背影來——孫帶格格!那個原
本是舒爾哈齊的四女,卻被努爾哈赤收作養女,圈在木柵內的可憐女子!我原以為……努爾哈赤會關她一
輩子,沒想到居然還是把她嫁了。
二十八歲的老姑娘啊!
我頓覺一陣悲涼和失落!努爾哈赤寄托在孫帶格格身上的情感我不是完全無知,在他心里,恐怕那就
是東哥的其中一個影子。如今,緣何要把這個影子都從身邊抹去呢是因為東哥的消失,還是……他已放
下!
放下了嗎
我抬頭望天,鳥兒展開翅膀在空中滑翔,轉眼而逝,天空仍是瓦藍一片,絲毫沒有一點改變。似乎那
鳥……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放下了……終是放下了!
他是一代梟雄,創世之祖,心懷雄心,豪氣干云,如何當真能為我這樣一個渺小的女子,牽絆住不斷
向前邁進的腳步
我呵呵一笑,心神激蕩。他都放下了,為何我還不能真正放下為何我還不能真正擺脫隱藏在我心底
的那個"東哥"的影子
鋪開雪白的宣紙,我反復思量,手中緊握的筆管重若千斤。猶豫不決的耗了半個多時辰后,我終于草
草落筆,寥寥數字竟像是耗盡我全部的心力:"金蒙關系重大,你當比我更清楚其中的厲害關系,切勿因
小失大,望善待科爾沁福晉,勿念,悠然留字。"
手一松,毛筆滑落桌面,骨碌碌的滾落至地面。我呆呆的望著這一行白底黑色,只覺得眼睛酸疼的厲
害,使勁一咬牙,我最終把心一橫,毅然的離開房間。
薩爾瑪回家去了,歌玲澤也被我找了個借口支走,此刻莊子上除了下田務農的奴隸和佃戶,宅門里只
有十幾人老媽子和小丫頭,她們不是近身服侍我的人,我的來去她們也都不會留心。于是我卷著裝有細軟
銀兩的包袱,悄沒聲息的去了馬廄。
大白早起被皇太極騎了出去,馬廄里小白正悠閑的飲著水,見我來了,高興得直踢騰。養了半年多,
我與它之間早有感情,于是輕輕拍了拍它的脖子,問道:"小白,我要走了,你可愿意跟了我去"
它哧哧的噴了個響鼻,我澀然苦笑:"你舍不得大白是不是算了……跟了我去,你也只是受苦。"
于是繞過它,去牽其他馬匹的韁繩,可是沒等我牽了走兩步,忽聽小白一聲長嘶,竟是尥起蹶子在那馬的
肚子上重重的踢了一腳,一腳將它蹬翻。
我驚訝不已,素來知道這個小白的脾氣有些暴烈,卻沒想它竟神勇如斯,這樣的駿馬其實更應該馳騁
征戰于烽火戰場上吧作為我的專屬坐騎,實在是大材小用,屈就了它。
就如同皇太極……他若一生困守在我身邊,恐怕也將無法伸展他的理想抱負,他的宏圖大志也終將成
為泡影。
于是去意更堅,可是小白卻不允許我靠近其他馬,沒奈何,我只得拉了小白出門:"這是你自找的,
可怨不得我……"我碎碎念的嘮叨,出了大門,翻身上馬。
一番肆意縱韁奔馳,我根本沒心思辨明方向,只是放任小白瘋跑,沿著山水一路,踏上這毫無止盡的
陌途。
蘇密村位于五嶺關下,這里離撫順很近,屬于大金國邊境,可住在村里并非只限于女真族人。五嶺關
風景不錯,當時我之所以決定留居此地,大半原因是因為這個,還有就是……小秋。
小秋姓黎,父親是個漢人,母親卻是個地道的女真人,她家就住在蘇密村東頭。一家四口,除了五歲
的小秋外,還有一個甫出生的小妹妹。
說起碰到小秋的經過真是讓我又要汗顏一把,那日本打算去撫順關的,經過五嶺關時,就見小秋摔破
了膝蓋坐在路邊草叢里哭得傷心欲絕。我下馬探視,她張口就先問我是不是大夫。
我回答說:"不是!"結果她嚎啕大哭,我問了老半天,才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語里聽出她爹爹被人打
傷了,娘親一急結果肚子痛要生孩子了,她沒了主張,只知道要出門找大夫,可是在外頭轉了老半天連個
人影也沒看到。
于是,底下的事順理成章的發生了,我被小秋帶回了家,當時的情景別說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就是我
見了都怵得慌。家里一團亂,小秋的父親被人打得滿身是血的靠坐在大門口,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