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依舊高朋滿座,賓主皆歡。我離開這會兒工夫,余希元身旁的方杌上已經又坐了個女人,舒爾哈齊正替代努爾哈赤的主人角色在給明使團一一敬酒。我一看這狀況好像沒我什么事了,剛松了口氣,那侍衛卻領著我走到了努爾哈赤身邊。
努爾哈赤眉宇間已透出明顯的不悅,我慌了神,別開眼不敢看他,垂著頭低低的喊了聲:"貝勒爺。"
"一會兒獻舞,你去準備準備。"
什么獻舞這是從何說起的事要我跳舞,這……這不是逼我找根繩子勒脖子嗎
許是見我臉色難看,他掃了我兩眼,忽然向我招招手——這個招牌動作,這些年我夢里不知夢見過幾回,這時陡然真實再現,不由地心里一緊。他又是不悅的皺起了眉,我趕緊湊了上去,不敢再有半絲猶豫。
他伸手探進我的衣袖,用力握住了我的手,我臉上一紅,想抽開可偏又不敢。他面朝眾人,并未看我一眼,只嘴角微微嚅動:"不要再考量我的耐性。"
不緊不慢,不冷不熱的一句話,就如同當胸一劍,準確無誤的刺中了我的要害。我緩緩垂下眼瞼,身子抑制不住的微顫,緊咬著牙關不吭聲。
"坐下陪我看歌舞。"他不著痕跡的一拉,我便跌坐在了他身邊。
剛才坐在主席上首時被那只色狼手騷擾,我根本不敢抬頭看人,這會兒放眼望去,入目的都是一些熟人,不由羞得我面紅耳赤。正狼狽地欲收回目光,視線在人堆里對上一雙熟悉的清泠眼眸,一臉淡漠的代善靜靜的望著我。我心頭怦地一跳,心慌意亂的別開眼,卻發現代善上首的位置,竟然坐著褚英,他陰鷙著臉,一雙眼惡狠狠的瞪著我,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
我不禁一個哆嗦,卻被努爾哈赤用力摟在腰側:"怕我"
是的,我怕他!他將我圈禁了三年之久,我怎能不怕他然而我更怕見到他們——褚英和代善,甚至還有東果格格,莽古爾泰……曾經,我和他們是最最親密的玩伴,可現在我卻注定要背叛他們,選擇走上一條我不得不遵從的道路。
我曾經還那樣篤定而又自信的告訴代善,絕不會做他的繼母占他的便宜……往事歷歷在目,我心里一陣酸痛,猶如利刃剜心,忍不住淚意涌起,一滴眼淚寂然無聲的落到衣襟上。
絲竹樂器之聲緩緩響起,努爾哈赤叫了聲好,我趁他不注意,悄悄側身舉起衣袖將眼角的淚痕擦去,瞥眼間卻見蹲在一角的皇太極緊蹙著眉頭,正若有所思的瞅著我。
堂上一片轟然喝彩,我轉過頭,看見一群身著齊胸襦裙的女子穿梭如蝶,翩翩起舞。我這時哪還有心思欣賞歌舞,只是低頭無語,腦子里渾渾噩噩的猶如在熬粥。
"不好看"努爾哈赤突然沉聲開口,"我倒覺著有些新鮮,漢人女子柔媚嬌小,和咱們女真女子大不一樣……"
我呆呆的望著他,這還是我打從進殿第一次正視他。看他對明使卑躬屈膝,看他對金臺石得意自滿,看他對臣子嚴明重情,看他對我威逼恫嚇……這樣一個多變多面的男人,真的就是努爾哈赤嗎那個開創歷史的一代偉人!
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仔仔細細的正視過他背后的赫赫功績,只因我認識的努爾哈赤完全和后世傳說中的那個不一樣,我一直錯覺的以為后世過于夸大了他的能力,夸大了滿清的能力,只因為我面對的這個建州,超乎想象的貧瘠落后。
但是……
他在強大!
在我不曾留意到時,他正在一步步的強大起來。這樣的強大在平時還不足夠凸顯,直到我被封閉圈禁了三年,再次面對這個男人,我終于心寒的意識到這股強大的積累。努爾哈赤之所以能成為一代偉人,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這絕不僅僅止于很會打仗而已。
我為什么沒有更早就醒悟呢跟這么厲害的人較勁,渺小又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