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可敵珈邏站在高臺上看著葉無坷和他的朋友們在慶祝,眼神稍稍有些飄忽。
她好像并沒有生氣,這與剛才她對手下人大發雷霆的樣子大相徑庭。
這種比試看起來熱鬧,實際上對于兩位帝王的談判并沒有絲毫影響。
但這種比試又顯得格外有意義,勝負往往都會和國力與民族榮譽緊密聯系起來。
她大發雷霆是做樣子給人看的,也是給葉無坷看的。
葉無坷猜測的沒錯,黑武人想要示弱真的很難。
可現在黑武又必須示弱。
這個過程很有必要,如果一開始黑武就處處霸道不給寧人一點喘息之機,那怎么能步步誘敵深入
當然,這只是闊可敵珈邏最初的設想。
真的交手之后她才發現黑武示弱其實也沒那么難,因為寧人沒有那么弱。
雖然大寧與黑武已經做了二十幾年的對手,可對于這個才建立起來的中原帝國黑武人知之不多。
以前中原是楚為霸主時候,楚國內部被黑武的密諜滲透的如同篩子一樣。
而大寧因為有廷尉府在,有張湯那樣一個老狐貍坐鎮,這二十幾年來黑武對大寧內部的了解少的可憐。
絕大部分黑武人還固執的認為,黑武哪怕只用三成力,中原人在各個方面都沒有一絲一毫勝算。
接觸之后闊可敵珈邏才明白,中原人還是一樣的中原人,但寧人從實力到自信都比楚人強百倍,黑武的固有觀念真的已經過時了。
就在今日比試之前,黑武人還在商量著怎么才能放放水讓寧人輸的不那么難看,或是再努力些,在這無關緊要的小比試上讓寧人取勝。
今日才明白,他們就算拼盡全力想輕松贏了寧人也難。
但這些對于闊可敵珈邏來說她不在乎,輸贏她都不在乎。
她的使命,是把寧人留在這。
包括這些看起來有些荒誕卻能激起人斗志的比試,其實都不是柯柯特林想到而是出自于她。
黑武大軍要形成對寧帝李叱的合圍還需時日,如果不把寧人留在這那一切都沒有意義。
想出來這些荒誕卻有效的比試,讓寧人在好勝之心的驅使下一場一場的參加。
甚至在這些比試之中越發驕傲得意起來,從而降低對黑武的戒備。
這些都是計劃之內的事。
不同的地方當然也有,那就是勝負不由黑武人控制。
但在闊可敵珈邏看來這樣的比試勝負是否由黑武控制也不重要,只要是還在按照預期的進展就夠了。
遠遠的看著葉無坷和他的朋友們歡聲笑語,闊可敵珈邏的心中竟然生出些許的不忍。
很快,這種不忍就被她丟到了天涯海角。
她的父親,黑武自從立國以來,有可能是最偉大的汗皇,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給她來做,她就絕不能丟了父親的臉面。
這個計劃不僅僅是涉及到了一時之勝負,更涉及到了寧與黑武兩國未來百年之定局。
如果這次贏了,寧國可能都沒有未來百年。
這個新興的,卻迅速成為黑武最強對手的中原帝國,極可能在寧帝李叱隕落之后迅速衰敗,曇花一現一樣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
回到汗皇行宮,闊可敵珈邏的臉色馬上就變得肅然起來。
至她父親近前,她便俯身行禮道:父皇,寧人已經沉浸在不斷取勝的喜悅之中,看起來,他們好像沒有過多防備。
闊可敵正我卻微微搖頭:你永遠都不要忘了你的對手是誰。
闊可敵珈邏道:葉無坷看起來也很得意很驕傲,他可能并沒有我們預料之中的那么沉穩。
闊可敵正我沉默了片刻后,如自自語似的說道:你果然還是忘了對手是誰。
這句話讓闊可敵珈邏心中震蕩了一下,片刻后她才幡然醒悟。
父皇,對不起。
闊可敵珈邏低下頭:我們的對手不是葉無坷,而是寧帝李叱。
闊可敵正我看著他的女兒認真的說道:把李叱當對手的人卻往了李叱是對手,那他可能連你說對不起的機會都不給,連你醒悟的時間都不留。
你是不是只覺得李叱結束了楚國末年的亂世,只覺得他順應時勢而奪取了江山......如果真的這樣想,那你永遠不是他的對手,甚至永遠看不到他的背影。
闊可敵正我起身:楚末時候中原有多落后有多貧窮有多混亂他只是結束了這些他只用了二十年就讓那個落后貧窮混亂的地方可以與黑武抗衡,幾百年前楚國的開國皇帝身后有大批的世家貴族支持也沒能做到的李叱做到了。
放眼整個天下再放眼古往今來,時至今日能說穩勝李叱一頭的也只有我黑武太祖汗皇......
聽到這句話,闊可敵珈邏馬上抬起頭,對于這樣的評價,她無比震撼。
是不是覺得我這是在自謙
闊可敵正我道:在你心中是不是認為你的父親比李叱要強大的多
他說到這輕嘆一聲。
李叱用了二十年,我也用了二十年,他做到的事比我多一倍。
闊可敵正我走到女兒身邊,抬起手在她肩膀輕輕拍了拍。
黑武從來都是蔑視對手,那是因為在李叱出現之前黑武就沒有一個真正的對手,是時候改變一下姿態了,如果我身后你身后不是有黑武無窮國力,李叱可能早就已經揮軍北上。
這次如果我們不能把李叱永遠留在執子山,那我們以后都可能再無機會......況且,我的孩子,你不僅僅是低估了李叱也低估了那個叫葉無坷的年輕人。
闊可敵正我語氣格外嚴肅。
你如果只把他當做你階段性的對手那你也不夠重視他,你到現在還認為一切都在按照你的布局穩步向前。
他看向女兒:你認為寧人已經中計,也許是寧人故意給你看的假象。
闊可敵珈邏道:可他們在執子山留下的時間越久,對我們越有利這是更改不了的事實。
誰知道呢
闊可敵正我道:孩子,我們在做的只是身為汗皇和身為汗皇的子嗣應該去做的事,我從來都沒有這么對成敗沒有把握過。
他目光轉向門外遠方。
做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