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方縣堂的死我們也很震驚也很悲傷,那是真正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尊敬的人,是真正意義上的長者,是走在我們前邊披荊斬棘的人。
但我們沒有過多悲傷,因為我們都知道,我們的過錯帶來的悲傷終將會因為我們的死而畫上句號。
如果真的存在陰曹地府,我們這些人到了下邊見到方縣堂是要排著隊磕頭認錯的。
葉無坷問:你剛才說你們無情,又說都會死去,所以你們篤定的認為自己無懼,難道你們真的沒有自己想得到的東西
連溫酒道:我以為你是最理解我們的人,所以不會問出我們有沒有自私的想法。
葉無坷道:拋開一切的追求,是我暫時無法企及的事。
連溫酒道:你將來也不必企及,你有你在乎的家人,親人,朋友,還要見證未來,我們也不是拋開了一切,我們最起碼想證明給皇帝看看......
說到這他稍作停頓,然后自嘲的笑了笑:矯情了,不說也罷,也許我們也永遠無法在皇帝面前說出這一切。
葉無坷:所以這也是你來見我的目的之一
連溫酒笑了笑:我沒有坦承但確實有這個意思,我們無法告訴皇帝的話希望有個人能替我們帶到,我們可以選擇的人也不只是你,但最合適是你。
他那笑容里,還是自嘲。
習慣了計劃謀算利用人心,被你一眼看穿我的目的還是會有些尷尬,剛才那一瞬我想了想,好像還不如直接對你說的好。
葉無坷道:你們每個人都計算好了自己的死亡時間
連溫酒道:總是會有意外,但大抵差不多。
他說:我曾向我一個朋友抱怨過,我們做過這些事之后卻連一個見到皇帝質問他的機會都沒有豈不遺憾
我的那位朋友說就算他將來見到了皇帝,他也不會質問這些,因為他找不到自己趾高氣昂站在皇帝面前質問的理由。
連溫酒說:我仔細想過,好像是這樣的道理,皇帝錯了嗎我們可以怨恨他但不能說他錯了,若非皇帝是他,放在歷朝歷代我們早就被株連斬首了,哪里還有什么機會去施展理想抱負。
我的朋友說,我們做的事業如果有誰非要牽扯進個人恩怨,那對不起,我不能容留,你可以去做一個刺客殺皇帝,但不能留在我們之中成為魏君庭的一員。
我的朋友還說,這個世上最牛皮的事可不是誰推翻了誰,這個世上最牛皮的事,是他是所堅持的事業不朽,所以有些時候我們會認為,皇帝是我們同黨。
說到這,連溫酒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
你能想象出來嗎我們這群人甚至依然崇拜著陛下,這世上唯有強者令人信服,陛下就是這樣的人。
連溫酒說到這,抬起手指了指遠處。
你看到那邊了嗎
連溫酒指向的地方,那里隱隱約約的能看到與白鹿關斷斷續續形成一條線的殘缺古城墻。
第一次來這的時候我們看到了城墻,這是一條從西到東綿延近萬里的城墻,我們的父輩祖輩依靠這道城墻抵御外寇,有人說,祖輩和父輩們站在墻上,是他們那一代或是那幾代人都不可動搖的使命......長城守望。
守,是抵御外寇,望,是回看家園,可說起來這四個字沒有那么令人興奮和激動,守是等人來打,望是向后看,這聽起來讓人有些失落。
到了我們這一代如果還是依靠著這道綿延萬里的城墻來守望,那我們等于浪費和辜負了幾代人積累下來的力量和地位。
連溫酒道:從我們這一代起,長城的意義不該是守望了,接下來是一個新的篇章,讓那些守舊的人繼續守舊,而我們將創造歷史。
他起身:這一篇章,是來自中原帝國的蔑視。
葉無坷,也許我說的這些話在你聽來除了矯情之外就是口號,可請你相信,當有人為了口號而拼上性命的時候,那就不只是一句口號了。
志向。
他再次提到了這兩個字。
真是殘忍可怕的東西。
他再次提到了這句話。
知道為什么只有我們三個人來阻止你嗎
連溫酒道:因為到現在為止,能抽出來的只有我們三個人了,所有的魏君庭,都將在草原上讓草原為之顫栗。
我必須承認你看的透徹,我來是想借你的口讓世人知道我們的存在,因為你是一個正直純粹的人,從你走出無事村后做的第一件事就讓我們認準你的為人了。
他邁步走向遠處:你可以殺了我們,但我還是希望你讓我們走,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我們將去往那片戰場,去做揭開新篇章的第一批人。
受命于天。
既壽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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