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小李,喝點水吧!你別急!”
秦涇川遞過來一只軍綠水壺,叮囑李向南縮到樹蔭底下,自己卻和戰士們一樣,坦坦蕩蕩的站在陽光之下。
七月的燕山山脈,像一尊沉默的巨獸匍匐在天地之間。
正午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在部隊的操場上,將夯實的黃土地曬得發燙,蒸騰起扭曲的熱浪。
沒有風聲,沒有蟲鳴,偌大的操場上,只有三個團的戰士們以連為單位,排成整齊的方陣,鴉雀無聲地站立著。
他們剛剛結束上午的高強度訓練,汗濕的軍裝還沒干透,就接到了緊急集合的命令。
沒有戰情通報,沒有演習指示,只有師長用那特有的、被硝煙和風沙磨礪過的沙啞嗓音,站在簡易的主席臺上,對著鐵皮喇叭凝重地宣布:
“同志們!有一位醫院的姐妹,一位懷著小寶寶的軍屬,正在念薇醫院的產房里,生命垂危!她的男人,在對交戰役中炸傷了手臂,剩下了一條完整的胳膊!而她,自己也是個聾啞人,聽不到世間對她的關心!
現在,這位女軍屬,需要一種特殊的血液才能活命,這種血,萬中無一!叫做rh-陰險熊貓血!醫院血庫沒有了,燕京市面上也難尋了!經過一整天的尋找,還沒有補充到位!現在,需要咱們!需要咱們伸出手臂,看看咱們的隊伍里,有沒有能救她命的親人!”
話語簡短,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在每個戰士心里蕩開漣漪。
沒有喧嘩,沒有議論,一種無聲的沉重和急切迅速取代了最初的疑惑。
幾乎是瞬間,所有人心頭都壓上了一塊石頭——一位母親和孩子正在生死線上掙扎,而他們,可能就是那唯一的希望。
此刻,操場邊緣,軍區衛生所和念薇醫院帶來的帳篷、桌子拼湊成了臨時的采血點。
秦涇川捏了捏自己的拳頭,展示了一下早就被軍醫扎了一針的胳膊,抱歉道:“妹夫,對不住,二哥這次幫不了你!”
李向南搖搖頭,“二哥,血型這種東西,是后天努力不了的!不要這么說!今天能夠達成這樣,我很滿足了!”
他說著話,眼神焦急的四處打量。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們正緊張地準備器械,酒精棉、采血針、玻璃試管在陽光下反射著微光。
李向南站在一旁,他嘴唇干裂,眼窩略微深陷,但站得筆直,目光緊緊盯著那片沉默的綠色方陣,把喝了一口又一口的軍綠水壺,捏的嘎嘎作響。
等所有準備工作全都做齊,許師長一聲令下:“以連為單位,依次驗血!保持肅靜!”
沒有猶豫,沒有退縮。
第一個方陣的戰士們邁著整齊的步伐,小跑向采血點。
腳步踏在滾燙的土地上,發出沉悶而整齊的“唰唰”聲,這是此刻操場上唯一規律性的聲響。
“姓名?單位?”王德發抬頭問道,聲音因緊張而有些發干。
“報告!一連三班,錢三德!”
年輕戰士聲音洪亮,黝黑的臉上還帶著訓練后的潮紅,他毫不猶豫地擼起袖子,露出結實的、曬得黝黑的胳膊,青色的血管在皮膚下清晰可見。
他的眼神里沒有對針頭的畏懼,只有一種純粹的、恨不得立刻就能匹配上的急切。
護士熟練地消毒、扎針、取血。
鮮紅的血液流入細小的玻璃試管。
錢三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仿佛想用自己的目光催促結果快點出來。
抽完血,他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默默站到一旁,和其他已經抽完血的戰友一起,焦灼地等待著,目光齊齊投向那幾張正在忙碌進行快速血型檢測的桌子。
第二個,第三個……戰士們沉默地上前,伸出胳膊,又沉默地退到一邊等待。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采血針極輕微的刺入皮膚聲、玻璃試管的碰撞聲、醫生偶爾壓低聲音的交流聲,以及那無處不在的、沉重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一個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小戰士,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輪到他時,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胳膊,但立刻又用力伸了出去,緊緊閉上眼睛,嘴唇抿得發白。
旁邊的老班長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別怕,想想產房里那位大姐。”
小戰士猛地睜開眼,用力點了點頭,再看向采血針時,眼神里多了幾分勇氣。
一位身材高大的連長,胳膊上還有一道明顯的傷疤,他抽血時,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低聲問醫生:“大夫,夠不夠?不夠再多抽點!我身體壯實!”
醫生搖搖頭,示意足夠了。
他退下時,拳頭不自覺地攥緊,眼神不斷瞟向檢測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陽光越來越毒辣,汗水順著戰士們的額角、鬢邊不斷滾落,浸濕了衣領,在腳下的黃土地上洇出深色的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