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語是真有工作要忙,外市的一個新店要趕在元旦時開業,下面把文件材料都準備好了,她得過一遍的。還有總部那邊,年前她還要過去一趟,手頭工作也得提前安排好。想到又要坐跨國航班,她心里就發怵,那次的空難陰影,短時間內無法消除。可公司總部在那邊,她身為執行總裁和最大的股東,即便那邊有靠譜的高層坐鎮,她也不能長時間缺席。一堆事擺在眼前,雖不至于焦頭爛額,但也的確煩心。這場初雪下得很大,加上溫度低,沒過多大會兒,地面上就白茫茫一片了。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若不是容姨怕他們凍感冒了一再提醒,怕能在雪地上奔跑一夜。哄著孩子們睡下,楊千語沒打算去主臥,想著再工作一會兒就去跟希希擠一擠,正好暖和。不料,推開書房門,卻看到她刻意避著的某人竟端坐在書桌后,面前開著筆記本電腦。封墨也微微一驚,抬眸看到她,想必還在氣著,又淡淡收回視線,繼續盯著電腦屏幕。楊千語在門口杵了幾秒,想著他的身體,終究無法視而不見,走進去。"這么晚了,你還不休息啊白天在公司已經累了大半日了。"
他雙腿血液循環不好,這樣冷的天,坐久了肯定冰涼入骨,即便房間恒溫也沒用。長此下去,更不利于他腿部功能的恢復。封墨本不想理她,可誰叫自己沒骨氣呢,她一主動開口,他就忍不住了:"我把這點工作處理完。"
"還要多久"
"怎么,你急著用書房"
男人又抬眸,眉眼深深,目光沉沉。楊千語聽出他心里依然有氣,頓了頓,像是也調整著心情,而后才平緩地說:"我是擔心你的身體,你才剛剛恢復一些,如果勞累過度再病倒,受苦受罪的還是你。"
好吧,她這話一說,某人心里的氣便全都散了。薄唇抿了抿,他低聲嘟囔道:"沒幾分鐘了……一個項目書,明天開會要用,我得看完。"
"嗯。"
楊千語淺淺應了句,拿著筆記本電腦去到沙發那邊坐著,也專心地做自己的事。封墨先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很快就發現有她在場,自己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工作。難怪,她傍晚那會兒說不能留在御苑加班。心浮氣躁,也不適合繼續工作了,他索性拍下電腦。楊千語聽到聲音,立刻抬頭看向他:"你忙完了要我送你回房間嗎"
封墨坐在輪椅上,兩人隔著五米左右的距離,目光對接。而后,男人不冷不熱地道:"不用,我手又沒廢。"
外之意,操控下輪椅還是輕而易舉的。楊千語盯著他,臉色突然就僵了下,有點莫名其妙。剛剛不是氣消了嗎怎么好端端的又冷冷語了她離他遠遠地工作,又沒招惹他。真是的!心里吐槽的,她懶得理會這陰晴不定的暴君,低頭繼續工作。而封墨看她這副模樣,更氣。這女人……她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現在怎么變得沒心沒肺了!把他氣得要死,她就跟沒事人一樣,就又埋頭工作了封墨動了動嘴巴,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又頓住,而后就朝著門口走去。等輪椅都出了門框,他還是沒忍住,又轉過來,冷不丁地說了句:"明晚你別過來了!"
什么楊千語倏地抬頭,看向他,漂亮明亮的大眼睛滿是不解,也忍不住了:"封墨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
懟完這話,男人揚長而去,徒留書房沙發上,一頭霧水再加滿腔怒火的楊千語。因為這莫名的"爭吵",楊千語晚上很堅定地沒去主臥,而是去了公主房跟女兒擠在一起。抱著小丫頭軟軟香香的身子,這一夜她格外好眠。可一墻之隔的男主人,卻就是另一幅境況了。知道心愛的人就在一個屋檐下,可卻不能睡在一起,也不能抱抱她——還有什么感覺比這更糟糕呢他在失眠中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把姿態放得太低,對她太好,所以她才恃寵而驕,越來越不把自己當回事看來,他還是得把架子擺高一些,讓她在自己面前,起碼能稍稍地收斂一點,顧及下他的感受。————翌日,起床。果然,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御苑地處幽靜,不遠處還有一片湖泊,這場沸沸揚揚的大雪讓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放眼望去,冰雕玉琢,猶如人間仙境。楊千語在國外多年,雖也見慣雪天,可終究不是記憶的童年里,寒冬臘月的樣子。此時看著故鄉的雪,驚嘆其波瀾壯闊又令人心安的美景時,腦海里還想起了一些遙遠的片段。小時候,一到冬天大雪,他們那群孩子也會跟昨晚的三小只一樣,歡天喜地地在雪地里撒歡奔跑,打雪仗,堆雪人,玩到雙手通紅衣服都濕透了還不肯罷休。最后,一定是各家大人氣急敗壞地出現,手里拿著不知哪里撿來的枯樹枝,威脅著把失控的孩子們攆回家。封墨對她好,那是毋庸置疑的。可他的幼稚,也是眾所周知的。每次打雪仗,這家伙腹黑得很,她在全力對付"敵人",而他卻壞心眼地故意欺負自己。要么是把她拉到樹下,突然劇烈搖晃樹枝,落她一身的雪;要么就是故意把她往雪坑里引,她一腳踩下去,半個人都被雪海淹沒,他再跳下去"英雄救美"。簡直就是妥妥的豬隊友!可她那時卻覺得很開心呢。失去母愛后,所有的快樂與幸福,都與他有關。她曾以為,失去的東西再也無法重新得到,就像母親去世再也不可能回來一樣——卻不曾想,蹉跎耽誤了四五年之后,她又重新得到了那些做夢都不敢想的一切。思緒陷在回憶中,心頭不知何時又變得柔軟。她想到昨晚氣呼呼離開書房的某人,突然就好想見到他,跟他說:"外面的雪好美,你還記得小時候打雪仗的事嗎"
令她不可思議的是,她腦海里剛劃過這話,耳邊便神奇地聽到這話。"在想什么回憶小時候打雪仗的事"
她驚了一跳,倏地回頭,就見那個"豬隊友"坐在輪椅上,目光淡淡,俊臉看不出喜怒,朝她而來。兩人竟心有靈犀!她心跳突然亂了節奏,本想說一句:"你還記得啊我也記得清清楚楚!"
可瞥見他蓋在薄毯下的雙腿,混亂的心跳又很快平復。"想有什么用你難道還能再陪我玩嗎"
封墨眸底的光突然頓住,沉默了會兒,說:"以后會有機會的,到時候你別再傻乎乎的又被我騙。"
"你還知道自己是騙子!"
她丟下這話,轉身準備走開,要吃了飯去公司了。可路過輪椅時,手腕被抓住。"干嘛"
"你昨晚睡得好嗎"
"好啊……"問這個干嘛楊千語心里疑惑,等目光接觸到他眼眸下的黑影,還有眉宇間的疲倦,她突然就明白了。不知為何,嘴角忍不住愉悅地勾起。"看來有人沒睡好呢!真是活該,誰叫有些人莫名其妙地生氣,簡直比三歲小孩變臉還快!"
其實昨晚,他要不是走時對她沒頭沒腦地發了頓脾氣,她最后還是要去主臥的。他夜里需要翻身,這樣會舒服些,雖然護工也會幫他,可她也想著為他做點什么。但他那脾氣一發,誰還能沒點骨氣她就懶得自討沒趣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