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夕陽西下,兩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張堰禮抓了抓頭發,有些不知道所措,跟她解釋說:“沈曦,你是不是不想看見我?”
“沒有。”沈曦低著頭,她的頭發留到肩膀下邊一點了,沒有綁起來,柔順披在肩頭,她很瘦,穿著短款校服,她和別的女生不一樣,一直都穿長褲,不管春夏秋冬,體育課都是穿的長款運動褲,很保守的樣子。
“我看你平時好像對我愛答不理,以為你討厭我。”張堰禮說這話的時候悄悄觀察她的表情。
她低著頭,眼睫毛濃密,撲閃撲閃地,像蝴蝶振翅。
“沒有。”她否認說。
“沈曦。”張堰禮忽然停住步伐。
“什么?”
“為什么不愿意接受別人的善意?”
“我家沒窮到那個份上,學校已經免了我的學費,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好像很可憐。”
尤其是你,張堰禮。
沈曦心里無聲補了一句。
他是個很好的人,就是太好了,她被誰看低都可以,唯獨不能被他看低,也不能被他可憐,就當這些是她的小小自尊心在作祟吧。
張堰禮說:“你不可憐,我覺得你挺厲害的。”
“什么?”
“沒見過比你更厲害的,沈曦,不過有時候撐不住的時候找別人幫忙不是丟人的事,沒有誰永遠都那么強大,堅不可摧。”
沈曦沒說什么。
兩個人沿著操場慢慢走著,這個點操場上不少學生在運動,張堰禮經常打籃球,他更喜歡打網球,其他更激烈的運動沒敢玩,怕受傷,萬一哪里骨折打個鋼釘就麻煩了。
沈曦問他:“怎么樣做飛行員,是高考分數出來直接報考飛行院校嗎?”
“不是,要參見選拔,體檢考試面試,再看高考分數,我要是分數不夠報飛行學院,不影響報考其他院校。”
“你之前請假就是去參考選拔嗎?”
“對。”張堰禮說:“那你怎么樣,有信心嗎?”
“平常心,平常心。”
“沈曦,有什么需要你可以說,能幫你的我一定幫你。”
張堰禮目光炙熱落在她身上,她緩緩抬頭對上他的視線,背后的天空是日落,一道一道絢爛的光線照在大地,一陣風吹過來,張堰禮的頭發不算長,額前的劉海微微晃動,少年的意氣風發在這一刻具象化。
“張堰禮!你干嘛呢!”
遠處有人在喊張堰禮。
張堰禮回頭一看,是方寒找他了。
沈曦說:“你朋友嗎?”
張堰禮說:“嗯。”
方寒跑過來,伸手搭在張堰禮肩頭,說:“好啊你,我就說你不回消息,原來佳人有約。”
沈曦被說得不好意思,低了低頭。
張堰禮給方寒一肘子:“少胡說八道,這是我同學,沈曦。”
方寒見到漂亮的妹妹是自來熟:“你好,我是方寒,寒冷的寒,張堰禮的發小,從小我們倆就熟。”
“你好。”沈曦點點頭,“那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了,先走了。”
她說完就走了,不等他們回答。
張堰禮沒攔著,等沈曦走了,方寒又撞了他一下,說:“你看什么呢,人都走遠了。”
“你找我干嘛?”
“找你能干嘛,怎么,嫌我打擾你和妹妹約會?”
“胡說什么,什么約會,說會話而已。你別亂傳,影響她的名聲,都要高考了。”張堰禮自己無所謂,他向來可以不管別人死活,沈曦不行。
方寒神秘兮兮的:“不是,我沒見過你和幾個女生說話的,又是逛操場,說說都不行,難不成你喜歡她?”
張堰禮沒搭理,甩掉他的手,“別一天到晚勾肩搭背,熱死了。”
“怎么還不能勾肩搭背,干嘛,搭一下怎么了。”
方寒吊兒郎當,說:“你表白沒?”
“等高考結束。”
……
距離高考越來越近,沈曦的奶奶生病住院了,她不得不每天醫院和學校來往,睡在醫院病房照顧奶奶,請不起護工,只能拜托護士幫忙照顧下。
奶奶擔心耽誤她的學習,堅持出院,在醫院住院太費錢了,奶奶不舍得花這份錢,要留著讓她上大學。
沈曦安慰奶奶說:“上大學遲幾年都能上,可是奶奶只有一個。”
奶奶摸摸她的頭發,說:“委屈你了,孩子,是奶奶拖累你了。”
“不要這么說,奶奶,沒有的事。”
沈曦握著奶奶滿是皺紋的手,干枯發黑,經常出去撿垃圾,這次住院正是被車撞了一下,跌倒了,有輕度的骨裂,老人家經不起摔,這一摔,奶奶大半個月下不來床,出院回到家里一直在床上休息。
奶奶下不了床,得有人扶著她去洗手間,老人家實在忍不住就會尿在床上。
沈曦買來老人家用的尿墊,每天放學回家幫奶奶換尿墊。
好幾次她看到奶奶干癟的眼眶濕潤,覺得很麻煩她,喃喃說著:“曦曦對不起,奶奶對不起你……”
沈曦總會微笑著說:“沒事,這有什么的,是不是,奶奶,您身體健康是最重要的。”
家里所有的事壓在沈曦身上,她得兼顧學業還得照顧奶奶,其實并不覺得辛苦,以前是奶奶照顧弱弱小小的她,現在是她照顧奶奶。
每天放學第一時間回到家里看奶奶,她不放心奶奶,早上要起來很早給奶奶做好早餐和午餐,天氣熱,為了省錢,不舍得開空調,他們家空調是四級能耗,家里房子朝向不好,在小巷子深處,夏天特別熱,不通風,她怕奶奶中暑,跟奶奶千叮嚀萬囑咐,要是熱了一定要開空調,奶奶每每嘴上答應,然而一次都沒開過。
她一去學校就沒人照顧奶奶,她麻煩過鄰居,有空的話來家里幫忙看看奶奶,一次兩次后,沈曦實在不好意思繼續麻煩鄰居,給家里親戚打電話,請叔叔姑姑過來家里幫忙看看奶娘,電話打了幾次,叔叔推給姑姑,姑姑說要上班,有時間再來。
總之沒有一個人愿意過來。
沈曦很無助,又沒有辦法,最后一個電話打給另外組建家庭的父親,聽到電話聲音響起,她怯生生哀求:“爸,你回來看看奶奶吧,求求你了,奶奶摔倒了,臥床不起,她很可憐,你回來看一眼吧……”
這通電話之前,她從來不主動打給這個所謂的父親,當他死了的,可是奶奶需要人照顧,她不得不打給父親。
然而手機那端響起的不是父親的聲音,是被掛斷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