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想過他們會怒,但沒想到會這般無情。然最讓她寒心的,是"疼"她的祖母。
"回去吧,好生解釋討個原諒,回秦家吧。"
說這話時,祖母滿目冷漠,不問原因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原來自己在他們心中,就是個籌碼,換取富貴的籌碼。
如果容嫣真的是容嫣,許她會認了,可她不是……
前世,大婚在即,未婚夫被捉奸在床。躺在他身下的竟是她的閨蜜!
前晚閨蜜還笑她保守,碰都不讓碰怎留得住男人,轉天就給她上了生動一課。閨蜜不慌不忙地穿著衣服,瞥著她道:你還算個女人
容嫣窒息,羞憤中步步后退,退倒了窗邊,還沒想清一切便失足墜樓——
老天眷顧,她
眷顧,她再睜眼時,成了另一個容嫣。
本以為重新開始了,她發現拿到的劇本依然如故,不過換了個年代而已。
丈夫秦晏之對她冷漠至極,卻納了一個懷孕的外室。
無所謂,納吧。你過你的,我活我的。
可那個女人竟趁她風寒下毒,耀武揚威地腆著肚子對她道:"連男人的床都爬不上去,你還算個女人!"
真是和前世如出一轍!
祖母說得對,一個姨娘還不好拿捏嗎她完全可以留下,只是沒有意義。
好不容易重生了,卻把余生浪費在勾心斗角上,最后爭來一個不值得的渣男況且今天斗了尤姨娘,明天依舊會來個劉姨娘……
所以,和離是最好的選擇。
秦晏之同意了,還出乎意料地如數歸還了她的嫁妝。
有了嫁妝,起碼離開容家后她還能過活……
容嫣抱緊懷里的漆匣,這里是父親留下的宛平故居地契。去宛平也好,不用再看那些所謂"親人"的臉色。
只是容煬沒帶出來。
弟弟愿意和她走,可容家不放。他是容家長房唯一的后,族人也不可能輕易同意。分別時容煬拉著她依依不舍,這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感受到的真情……
"小姐"楊嬤嬤將她思緒拉回。"天晚了,留宿一夜,明個趕路吧。"
容嫣撩起車簾看了看,點頭。
容父寵女,容嫣出嫁,十里紅妝,如今嫁妝都退回來了,秦晏之還算沒絕情到底,又給她補了些,所以她不缺錢,帶著嬤嬤挑了最貴的客棧。
富貴云集,人員不雜,多少安全些。
楊嬤嬤整理房間,容嫣包了臨街雅間,靠窗獨飲。
十里巷是通州繁盛之地,夜景雖不及前世高樓廣廈,卻也是華燈璀璨、酒肆飄香,對面樂坊鶯燕之音繚繚,別有一番情趣。
巷子深處,紅燈下,幾個花團錦簇的姑娘正扭捏燦笑,招攬著過往的行客。
望著她們的妖形媚狀,容嫣突然笑了。難道這樣才算女人嗎那自己安穩本分,又算個什么!
心中涼苦,喝多少酒也暖不了。她索性扔下酒杯走了。
結款時還好,上了樓只覺得頭昏腳軟,胸口發悶,怕是醉了。她趕緊回房,推門而入扯了扯衣襟,有點透不過氣來。
"楊嬤嬤……水……"
她喊了一聲,沒人應。四下尋著,昏暗中好像踩到了什么,舉眸而望,嚇得她后背發涼,酒頓時醒了。
眼前的羅漢床上,竟坐了個男人!
"你是誰你怎么在這"容嫣惶恐道。
男人面沉似水,平靜地斟了杯酒,幽沉而道:"這話該我問吧。"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容嫣瞪大眼睛左右瞧瞧,臉霎時紅透了,這哪是她的房間啊!窘羞交加,她頜首道了句"對不起,走錯了。"扭頭便走,可踩著的皂靴絆了她腳,本就身子發軟,一個不穩栽進了男人的懷里。
她愣了,卻聞頭頂人低聲冷道:"真錯還是假錯"
想到方才樓下的女人,容嫣覺得他定是誤會了,趕緊起身逃走。燈光昏暗,慌慌張張從桌旁掠過時,帶落了什么,脆裂之聲,是玉佩。
"對不起。"她依舊后退。
男子從羅漢床上下來,裸足走到桌前,盯著玉佩。
"就這么走了"
容嫣想了想,把手腕的鐲子褪下來放在桌上。"可以嗎"
男子沉默,低頭看著她。
小姑娘聲音軟糯,不過十七八歲,衣著素雅,梳著婦人的發髻。可誰家的良婦會夜宿客棧,還誤闖他人房間。他側目看了眼那玉鐲,墨綠翡翠,倒是值錢,她可是下本呢。
男人身材頎長,背對燈光,容嫣只能看到一片剪影在他的臉頰,棱角分明,很好看,可也冷峻得讓人生畏。她耐著恐懼顫聲道:"我在隔壁,回去讓人把錢送來,可以嗎"
他哼笑一聲,側開了身子,光線直直打在小姑娘身上,他看清了她。
幽光下,她肌膚瑩白如玉,通透得能看清暈染的緋紅;雙睫低垂,長密卷翹,在眼底留下顫動的陰影,抖得人心憐。鼻尖和額角滲出汗珠,襯得她更是晶瑩剔透……
微醺下,他恍惚覺得眼前人便是那斷玉中跳出的精靈。
高大的身體步步逼近,容嫣縮著脖子向后躲,"咣"地撞在了墻上無路可退了。看著她小巧的舌尖緊張地舔了舔紅唇,他喉結滾動,帶著酒氣道:"我不要錢。"
"那你要什么"
容嫣握緊了拳怒道,驀地抬起頭,卻一眼撞進了他的深眸里。
男人狹目清冽,劍眉冷峭,鼻梁挺而高直,一張臉英氣逼人精致得不像話。她以為秦晏之已然俊朗無雙,然此刻才知何為極致。
怔愣間,一雙手臂將她圈住,他彎身低頭,被酒打潤的雙唇微挑,噙著抹不羈。一時間,落拓和溫柔漫射在他幽沉的目光中,將容嫣包圍,壓迫得她快要窒息——
一股溫熱撲在耳邊,容嫣腿軟了……
"要你。"
虞墨戈不許下人掃院,獨自踏在白雪上。一身素衣,陽光下明朗朗的,卻不帶柔和之色,清冷得像云端漫步的天神,俯瞰蕓蕓眾生,耀眼而不真實。
身周極靜,唯有腳下積雪發出的聲音擊動耳膜,捋著心中的憂絲萬縷。
"京城如何了"
他突然駐足而問。廊廡下,默立的九羽應聲。
"世子爺去找了首輔,首輔面上雖撤回僉都御史,可背地里卻派了錦衣衛去查。"
"他是想握住英國公府的把柄。"虞墨戈冷道。"你那邊查得如何了"
九羽就待這句問話呢。他神情難得波動,篤聲道:"證據確鑿。"
虞墨戈揚首,下頜緊繃,精致的輪廓扯出硬朗的線條,冷峭清冽。他望向無云青空,眸色深得詭異,宛若蓄著的是幾世的怨毒。
"好。"他莫測一笑,薄唇噙著抹涼薄。"暗送都察院,直接交給左都御史。悄悄給嚴閣老也送一份!"
貪墨百萬軍餉,虞晏清,這次你想逃都逃不掉了……
"還有,不能讓任何消息傳入遼東。無論如何虞抑揚不可踏回順天府半步。"
"是!"九羽沉聲而應。默立半晌,似又想起了什么,猶豫道:
"容家小姐……"
"如何買下了"虞墨戈淡然問,語氣輕得如房檐落雪。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