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唇微微翕動,干裂的唇紋如同龜裂的土地,發出的聲音十分嘶啞:“袁嬤嬤……”
袁嬤嬤立刻躬身,將耳朵貼近:“太后娘娘,老奴在!”
“傳哀家懿旨……”
柳太后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耗盡力氣的虛弱,卻又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從明日起……讓后宮妃嬪……輪流來慈寧宮……侍疾。”
袁嬤嬤眼神微凝,隨即垂首,聲音平穩無波,帶著絕對的服從:“是,太后娘娘。”
“老奴這就去傳旨。”
她將藥碗輕輕放在榻邊小幾上,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腳步沉穩,仿佛只是去辦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差事。
柳太后的懿旨,在后宮激起了圈圈漣漪。
無人敢有異議。
柳家是反賊,千刀萬剮亦不足惜。
但柳太后,依舊是天下共尊的太后娘娘!
是帝王的母后!
大周以孝治天下,孝道便是懸在所有人頭頂的利劍。無人可避,無人敢違。
太后病重,妃嬪侍疾,天經地義。
誰敢推諉,誰便是忤逆不孝。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縱是帝王盛寵,也難逃天下悠悠眾口。
那些位分低小主們,連踏進慈寧宮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給太后娘娘侍疾了。
負責此事的,就只有六位主位娘娘。
莊妃捻著佛珠的手微微一頓,溫婉平和的眉宇間,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幽光。
她抬首望向慈寧宮的方向,唇邊噙著一抹悲憫的弧度,低聲吩咐若即:“去,將小佛堂里那部最厚的《地藏經》找出來備著,準備隨本宮去侍奉太后娘娘。”
誦經祈福,最是穩妥。
若離恭敬道:“是!”
……
深秋的寒氣,似乎格外眷顧延禧宮。
殿內燃著上好的銀霜炭,暖意融融,卻依舊驅不散雪妃周身,那股仿佛與生俱來的清冷氣息。
她裹著一件素凈的月白色錦緞夾襖,斜倚在臨窗的暖炕上,手中執著一卷泛黃的古籍。指尖在書頁邊緣,無意識地輕輕摩挲。
窗外枯枝在風中搖曳,投下疏淡的影子。
虞梅腳步輕悄地進來,垂首稟報:“娘娘,慈寧宮袁嬤嬤方才傳了太后懿旨,著后宮妃嬪自明日起,輪流至慈寧宮侍疾。”
雪妃翻動書頁的手指微微一頓。
她如同雪巔寒泉般的眼眸抬起,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眸底深處沒有絲毫波瀾,只有一片了然于心的沉寂。
侍疾?
呵……
柳家剛被連根拔起,滿門盡誅,連柳崇山都被剮成了三千六百片。
那位在慈寧宮纏綿病榻的太后娘娘,此刻便如同被斬斷了最后根基的古樹。
縱使外表依舊撐著太后的尊榮,內里早已是搖搖欲墜的空殼。
所謂的“侍疾”,恐怕是一場心照不宣的戲碼。
太后娘娘在失去母族倚仗后,試圖用“孝道”這柄無形的枷鎖,為自己最后一段孤寂、凄涼的時光,尋求一絲慰藉。
或者說……證明她柳太后,依舊是帝王不可撼動的母后!
雪妃的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放下書卷,聲音清泠泠的,不帶一絲煙火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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