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垂暮,時至傍晚。
趙皓辰身著一襲白衣,手里拿著厚厚的案卷,身后跟著吳離和阮德狠,一同邁步走進了法堂的大院。
三天,他手里拿著的案卷,就是這三天暗查的最終結果,也是他即將交給宗族堂最完美的答卷。
法堂中,孫彌塵穿著寬大的緞袍,頭戴瓜皮帽,正鋪紙在桌,十分認真地畫著美人圖。
他愛作畫,尤其愛畫美人圖,只不過作畫目標較為單一,全都是天薇姑姑,各種服飾、各種體態的都有,而且還畫得十分鮮活,足以凸顯一位絕世舔狗的功力。
這種近乎病態的癡漢行為,如果讓任也看見,他可能就會忍不住想起玉芬的御用攝影師——小唐。這倆人在專一和執著一事上,那都有著很相似的精神病特征。
“大人,趙皓辰求見。”
孫彌塵正專心創作之時,一位殿前候著的小吏,便急匆匆地走進來通稟。
“早不來,晚不來,這一到下差的時候,他就來求見。”孫彌塵的脾氣很好,且一直是德高望重的形象,所以也沒什么架子地回道:“你讓他進來吧。”
“是。”小吏應了一聲,而后轉身離去。
不多時,趙皓辰拿著案卷,孤身一人走入內堂,而后微微行禮:“小侄,見過孫叔伯。”
“沒有外人,不必多禮。”孫彌塵早都收了天薇姑姑的畫像,只坐在寬大的座椅上,笑吟吟地招呼道:“看茶。”
趙皓辰聞聽此,臉上也沒有流露出熱情攀談的表情,只嚴肅道:“孫叔伯,不必讓下人入堂,我緊急來此,是有大事兒通稟。”
“什么大事兒?”孫彌塵慢悠悠地端起了茶杯。
“79號死囚越獄一案,以及周桃之突然發瘋殺人一案,小侄……已經徹底查清了。”趙皓辰鄭重回道。
“嗯?”
孫彌塵陡然怔在原地,驚訝地挑眉道:“查清了?!”
“是!”
“內鬼找到了?闖入桃林小院見過周桃之的人也查到了?快說,是誰?!”孫彌塵語略有些急迫地追問了一句。
趙皓辰稍稍停頓一下后,才緩緩邁步上前,而后將案卷攤開在書案上,翻開了第一頁,指著上面的一份一日差事報告說道:“就是他,他就是內鬼。”
孫彌塵聞趕緊拿起了那份一日差事報告,而后粗略瀏覽了一番,表情更為驚訝道:“不可能是他吧……!”
“人證,物證,我都已查到。”趙皓辰堅定道:“所有矛頭都指向的是他。”
孫彌塵只稍稍愣了數息,這面色便恢復了平靜。他低頭盯著案卷,一邊翻閱,一邊輕聲回道:“趙賢侄啊,他雖品境低微,但畢竟出身不凡,村中很多人也都對他較為留意。你的這份調查案卷一旦拿出來,那可就要令眾人信服;但若證據不足,尚有缺陷……那可能就會引起別人一些不好的猜想啊,甚至會覺得你在針對他。”
“鐵證如山,不容辯駁。”趙皓辰毫不猶豫地回了一句。
孫彌塵一聽這話,便沒有再多說什么,只微微點頭道:“你的意思是,由我牽頭,馬上舉行宗族堂議事?”
“沒錯。”
“好,既然你已經查清,那就沒什么可說的了。”孫彌塵臉色如常,輕聲回道:“我這便讓人去通知三大族長、內堂長老,在半個時辰后進行議事。”
……
酉時初,李家。
李泰山在吃過晚飯后,便溜溜達達地走向了自己六叔的小院。
李尹之爭,雖以李家全面勝利而結束,但李二伯因過分動用了禁忌的傳承本源之力,從而導致舊疾復發,且一直尚未痊愈。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家療養,并且與自己的六叔走動得很頻繁。因為對方是李家唯一一位快要坐化的活化石級別強者,對于虛空一道鉆研頗深,也能助他更好地調養身魂。
只不過,六叔三百多歲了,時而糊涂,時而清醒,動不動還嚷著要吃點催情粉,所以,李二伯每次見他之前,也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設。
并且,李二伯也清楚,他當年傷得太重了,這暗疾是不可能治愈的,最多也就是有效控制。除非他能再進一次神墓,且違背祖宗的意愿,強行占有那件神物……
但他的性格卻是充滿矛盾的。他對待外人很善謀,下手狠辣,果斷異常;但他對家里人卻很包容,很和善,幾乎很少見到他較真發火,嚴苛且不近人情。所以不論是調皮搗蛋,性格莽撞的小胖;還是過于沉穩,不懂變通的李浮生,那心里都對他是很親近的。
一路慢行,他迎著落日余暉,便來到了六叔的小院之內。
“小叔,吃了嗎?”李二伯笑呵呵地喊著問道。
“在吃,在吃。小崽子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格外的孝順,特意給我買了乳鴿,帶了兩壇好酒。你趕緊過來,陪我喝兩盅。”一道蒼老的聲音自院內傳出。
“哈哈,好!”
李二伯見老頭表現得比較正常,心里頓時松了口氣,只屁顛屁顛地走進了內堂。
入了堂,叔侄二人便在一面古鏡下相對而坐,飲酒閑聊。
只不過,二人還沒等喝上半壇酒,這外面就有一位李家子弟,領著一名法堂小吏,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二太爺,二太爺,法堂來人了。”李家子弟站在門外大喊了一聲:“宗族堂請您去議事。”
李泰山有些不耐地側過身,喊著問道:“什么事兒啊,非要在飯口的時候喊人?!”
“急事兒。”法堂的人接了一句:“案件有重大進展,宗族堂所有內堂長老都已通知了。”
“哦。”
李泰山放下筷子,無奈道:“六叔啊,你先自己吃吧,我得趕緊去宗族堂一趟。”
“人越多,屁事兒越多。”六叔有些不滿道:“你找個機會,趕緊讓宗族堂散伙算了,以后大家各過各的,誰也不煩誰,這多好。”
“搭伙過日子,確實瑣事繁多。”李泰山緩緩起身:“但這最后一位舊主歸天后,卻已無人能以無敵大道,統御此間全境了。大家誰都不服誰,那就只能商量著辦嘍。”
話音落,他辭別六叔,火速趕往了宗族堂。
……
酉時過半,宗族堂,議事殿。
四大族長齊聚,十二位內堂長老各自落座,他們都面色嚴肅地瞧著在大殿中央站著的趙皓辰。
“好了,人到齊了。”趙密用余光掃過眾人后,才率先開口:“辰兒,你與各位長輩、族長,詳細說明一下三大案的調查結果。務求鐵證如山,不可信口開河。”
“是。”
趙皓辰微微行禮后,才抬頭看向眾人,臉色鄭重道:“經過我巡堂十數日的辛苦偵查,以及連續三日內沒日沒夜的求證……最終探查出,幫助79號死囚越獄的內鬼,以及闖入桃林小院面見過周桃之的嫌犯——其實就是……死獄的獄卒,黃家的子嗣——黃瞎子。也就是,村中時常談論起的那位,丟了雙眼,喪失潛力的野狗、廢物。”
此一出,議事殿內頃刻間靜謐無聲,落針可聞。
錢家的錢中閣滿臉都是癡呆之色,而李二伯更是震驚地噴出一口茶水來,而旁邊的十二位內堂長老,也都是大眼瞪小眼,盡顯茫然之態。
整個殿內,就只有趙密和孫彌塵沒有流露出失態的表情,只目光平靜地看向四周。
“你說什么?!”錢中閣率先反應過來,正襟危坐道:“黃小子是內奸?!這怎么可能?”
“是啊!”
李二伯也一臉不解道:“他一個三品境的殘缺之人,既無亮眼的神法之能,也無便宜行事的官職在身,他又如何能在三大堂的持續施壓下,接連犯案,且次次都能成功逃脫?你哪怕就是說,我那侄子是內奸,那也比說是黃小子更為可信啊!”
“黃小子,那可是一個走路都容易撞墻的人啊,他是內奸,這不可能吧?”
“沒錯啊。那小瞎子生性內向,也不愛爭搶,更不喜苦學,天天就是一副窩囊樣。你說他是內奸,且敢在死祭日的當口,犯下這么大的案子,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啊。”
“……!”
殿中,十二位長老也開始議論紛紛了起來。
“錢伯,李伯,各位長老。”趙皓辰見眾人嘈雜議論,而后提氣喊道:“起初我也不相信這個結果,但經過仔細核查,我可以很肯定地說,黃瞎子就是內奸,我也可拿出實證。”
“什么實證?!”錢中閣話語直白地問了一句。
“我想請問各位族長、長老,這死獄中的死囚,若想越獄,那必須要具備哪種條件?”趙皓辰反問道:“切記,我說的是必須。”
殿內稍稍沉默了一下后,一位滿頭花白的長老,則率先回道:“大陣,封靈釘,這些都可通過自身之能突破,但唯有斷神丹不可靠自身清除。所以,死囚若想越獄,則必須要服下通神散,才可突破種種禁錮。此為唯一的必備條件。”
“好。”趙皓辰微微點頭:“在這虛妄村之中,可以去哪里找到通神散?!”
“一為李家,二是尹家。”那位長老再次回了一句。
趙皓辰聽到這話后,便目光如炬道:“我只提一件事兒。這黃小子的姑姑,先前是尹家的一位控火師,且在尹家倒臺之前,她還被提拔成了臨時的丹師。她既有這層身份,便可做到兩點,第一,她必然知道通神散的功效,以及此物放在尹家何處;第二,她有極大的便利,可以竊取此物。”
殿內眾人在聽到這話后,便流露出了面面相覷的表情,且都微微點頭,并沒有再出質問。
“我先前調查過尹家丹院,但因尹家全族遷徙一事,我并沒有找到封存的通神散,更無法印證是不是有人在尹家偷走了部分藥粉。不過,我從悟道院借調了一只天靈鼠,且在第一次命它追蹤氣味時,這只天靈鼠就曾向黃家住所狂奔過,但中途卻又迷失了……。”趙皓辰緊跟著補充道:“但當我拿到最重要的一件證物時,我便有意讓它出現在了虛妄長街上,并偷偷跟蹤了去購買食材的黃小子姑姑,讓它重新辨認氣味,而天靈鼠則是給出了兩種氣味相同的肯定表現。也就是說,黃小子的姑姑的確在尹家丹院,儲存通神散的暗室中出現過。而她一個不入流的丹師,又非尹嫡系,她又有什么資格進入如此重要的暗室呢?!”
“除了偷竊,這還有其它可能嗎?”
“天靈鼠追蹤黃小子姑姑時,有四位巡堂的夜巡人跟隨,也有悟道院的靈獸師親自監督。這些人,都可作為人證,確保天靈鼠的反應是真實的。”趙皓辰抱拳道:“此乃,證據之一。”
錢中閣是個較真的老頭,他聽完趙皓辰的話后,便微微搖頭道:“天靈鼠乃是外遷進虛妄村的靈獸,存世歷史已有萬年,且出身在高品秘境,它嗅覺敏銳,且通人性。你說它聞出了天薇的氣味,這一點老夫是相信的,也敢斷它不會出錯。只不過,這天薇與尹家私交如何,又是不是尹家較為看重的丹師……那都只是你的猜測。這尹家若是在特殊時期,緊急命她去暗房取過東西,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兒啊。你以此判斷她竊取過通神散,我覺得是有些草率的……!”
“她確有嫌疑,也具備犯案的條件,但此事不能作為實證。”
李二伯聞聽此,便毫不猶豫地點頭道:“贊同。”
“我也贊同。”孫彌塵一聽對方指責自己的女神,當場就也跟著表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