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傍晚,紅彤彤的晚霞籠罩著人間小鎮,有人瞧著青山流云,琉璃彩瓦,頓感景色極美;也有人看著天穹上殘陽西陲,心內莫名蕩起一股悲涼之感。
客棧中。
店小二引著馮仁德來到了頂層的“對月臺”上,輕聲道:“邀您前來的人,就是前面那四位公子老爺,小人就不打擾了。”
馮仁德順著目光望去,卻見到這對月臺鑄有一座遮陽亭,而此刻亭內有四位年輕人,正在吃著瓜果點心,談笑風生。
他在這一刻,心思活泛的很,更不想錯過在帝墳中更進一步的機會,畢竟現在除了這四個陌生青年外,就真的沒人愿意在接納他了。
一想到這里,馮仁德便習慣性的漏出了憨直的表情,且略顯莽撞的邁步上前,并抱拳道:“四位兄臺在此包下正間客棧慶祝,卻只邀我一人前來。鄙人不勝榮幸啊,還敢問四位兄臺名諱?!”
“好說。鄙人張瓏——字云天。”坐在靠北位置的一位黑袍青年,一邊吃著瓜果,一邊微微抱拳,滿臉笑意的回應著。
“在下吳皓。”
“在下李滿。”
“……呵呵,在下錢宗豪,見過馮兄。”
四人一同看向馮仁德,并逐一的自報家門。
只不過,四人只坐在椅子上抱拳,卻并沒有起身的意思,且在自報家門時,也并未點名他們都來自何地,出身何門。
“久聞四位兄臺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都是人中之龍,擁有天驕之姿。”馮仁德笑著客套了一句,但心里對這四人卻非常陌生,先前也沒聽過他們的名諱。
不過這也正常,九黎太大了,很多隱世的古族都行事低調,不被人知,尤其是沒有什么宗門底蘊的散修,交際圈較小,那自然在見識上也有些受限。
“馮兄,莫要客氣,請落座。”張瓏瞧著大概能有二十三四歲左右,長相俊美,卻透著一股較為陰柔的氣質。
不過,從他的坐姿和儀表體態來看,此人應當是四人之首,也就是同行小隊內的領袖。
馮仁德一直在扮演大咧咧的人設,所以也沒有故意講究繁文縟節,只尋見一張空椅子,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落座后,他齜著牙,笑著問道:“四位兄弟,你們想要拉我一同入這人間擂嗎?!哈哈哈,我先前在登擂處轉了一日,但卻一直沒有尋見合適的小隊,有人算計頗多,我又乃是一介散修,閑散慣了,這性子也直……實在難以相融。”
“呵呵,是是。”張瓏出口回應。
另外三位年輕的天驕,都只吃著瓜果點心,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馮仁德,卻不開口插。
“四位兄臺儀表堂堂,一看就出身不凡,且能包下這整間客棧擺宴,那自然也是實力強橫之輩。”馮仁德一直在主動說話,故意顯露出一副話多有失的莽撞勁,齜牙道:“若說同行,那我自然是愿意與四位兄臺同入人間擂,只不過……這畢竟是生死考驗的大事兒,有些話……我們也需說在前頭。”
張瓏臉皮白皙,體態優雅,就好似一位尚未出閣的姑娘,聲音陰柔的附和道:“確應如此!”
“那我就……直不諱了哈!”馮仁德撓了撓頭,笑道:“這其一就是,我的血引數量較少,目前只有八枚,可能與你們相比……確實有些寒酸了,但我入墳以來,當真機緣較少……所以,咱們五人若是一同入墳,那在關鍵時刻,我能拿出的血引數量就只有這么多。這提前講明,還望各位能思慮清楚。”
“其二,我乃是武夫傳承,更善于近身搏殺,若是遇到神法之能的考驗,那可能還需四位共同出力抵抗,當然,若是遇到肉身考驗,那我也自當沖在最前面。”
“其三,既然四位邀請我同行在先,也看得起在下,那俺老馮也不是吝嗇之人,我可以在入門前,先交出兩枚血引,以表誠意!”
他一口氣將各種條件講的非常清楚,這咋一聽,他很像是為了保護雙方利益,所以才把丑化說在前頭。但他實際的用意卻是,要給對方一種自己沒什么腦子的感覺,提出的三個條件,有一個是無用的廢話,有一個是隱藏自己真實血引數量的,而最后一個則是故作豪爽,以表誠意的低姿態。
他不了解這四個人,更不知道對方的脾氣秉性,但除了這個四個人,已經沒有小隊愿意要他了。
若還想再帝墳中走下去,這四個人就是他唯一的機會!
馮仁德講完條件后,便笑瞇瞇的看向四人,聲音渾厚的說道:“我五人皆是九黎的修者,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四位若是覺得我血引數量稀少,無法幫助大家一同進入飛升臺……那此刻與我直說便好,哈哈哈。”
張瓏稍作沉吟后,便目光炙熱的瞧著他,面帶微笑道:“不,馮兄。你若真的愿意與我四人同行,那不但不需交出血引,以示誠意,且我四人還會拿出自身血引,補齊你缺少的數量,令我五人在均分后,血引數量相同。”
啊?!還他媽有這種好事兒?你確定你們四個……不是腦袋被門擠了嗎?
馮仁德聽著張瓏的話,心里是十分懵逼的。
張瓏面含微笑的瞧著他,緩緩自遮陽亭中起身,且自信而又優雅的背手道:“不但血引數量可以均分,而且,我四人還各有一份大禮相贈!”
“刷!”
話音落,他抬手一揮,地面上便多了一個碩大的木箱,且箱蓋已自行敞開,流露出了里面閃爍著晃眼白光的星源。
眾所周知,一大箱星源,便是一百萬。
馮仁德瞧著閃爍著刺眼白光的星源,表情逐漸變得凝滯。
“我三人,也各有大禮相贈。”
一直沒有吭聲的吳皓,在插了一句后,便與另外兩人各自揮手,又喚出整整三大箱星源,幾乎將整座遮陽亭鋪滿。
四箱星源閃爍著誘人的光芒,似乎可粉碎一切貧窮者的善良與毅力。
馮仁德呆呆的看著這四大箱星源,心中的懵逼已經當然無存了,取而代之的是忐忑,是不安。
他是個聰明人,自然也猜出了對方的用意。
張瓏迎著冷風而行,輕聲道:“馮兄,沒有宗門底蘊,古族世家的支持,能走到這一步……當真是不易的。我等冒死入帝墳,所謂何事啊?”
“呵呵,這說到底,不就是為了機緣二字嗎?”
“而現在,這機緣就擺在了你眼前。”張瓏回身看向他,一雙狹長的眼眸中,漏出銳利的精光:“四百萬星源,你是買可增進肉身的良藥,還是買法寶符箓,都由你自己說的算。即便現在你就離門而去,那至少也賺了四百萬星源啊,怎么說也是得利了。”
“是啊。”
李滿微微點頭:“更何況,你拿了四百萬星源,后面還可與我們同行,若是僥幸過了這人間擂,血引數量激增,那還不知能換多少機緣回來呢。”
馮仁德表情凝滯,緩緩抬頭,直問道:“我要做什么?!”
“哈哈,你要做的事非常簡單。”吳皓笑了一聲,起身直視馮仁德臉頰,一字一頓道:“我四人一同推算了一下,都覺得這人間擂一關,必然是要大浪淘沙的,而最終能登上飛升臺的血引者,也定然寥寥無幾。所以,我們要分析誰是最強力的競爭者,東登府的小侯爺算一個,仙瀾宗的楚燼算一個,散修歷仁王算一個——還有就是……”
“古皇傳人?”馮仁德再問。
“沒錯,他抓了三朵金花,又在西極山大殺四方。”吳皓目光玩味的瞧著馮仁德,笑道:“呵呵,我們找你之前,就已經打探過了,你與他在進入人間擂之前一直同行,且在西極山一戰中,對他鼎力相助。我們雖然不清楚,你為什么和他分道揚鑣了……但卻都覺得,他的底細只有你知曉。”
“你與我們同行的條件很簡單。只需告訴我們——他目前積累的血引數量是多少,也不需非常精準的數字,但上下幅度不能超過五枚。”吳皓盯著馮仁德:“怎么樣,這個條件不難辦到吧。”
馮仁德聽到這話后,心中沒有任何意外,雙眼中也泛起了復雜的目光。
他很清楚,這四個人絕對在昨天的時候,就已經盯上他了,甚至可能在沒有進入人間小鎮之前,就已經在心里琢磨他了,只不過自己和任也分道揚鑣后,他們找自己密謀的難度就小了很多。
也就是說,自己從昨天到今日的一切狼狽,他們四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們知道,自己是沒人要的,是處處碰壁的,此刻除了選擇合作,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出賣古皇傳人,對于馮仁德來說很難嗎?
不,這一點都不難,因為他只是不清楚,任也入門前會有多少血引,可而后的血引積累,他是可以推算的非常清楚的,包括任也過那兩個無關緊要的小差事,以及青銅棺差事,他們都是一塊完成的。
只要他愿意,眼前這四百萬星源,還有對方贈予的血引,就頃刻間“到賬”了。
當然,這四個人也可能會過河拆橋,甚是想要弄死他,但在通過人間擂之前,他們卻絕對不會。因為他們會怕自己在任也的血引數量上撒謊,只能通過先團結,等結果的方式,才可讓利益最大化……
并且,天道規則闡述的很清晰,人越多則對抗赤潮威壓就越簡單,所以在過關的途中,自己是有用的,也是有價值的……
他們絕對不會那么快的跟自己撕破臉,而若論算計,他馮仁德也一生都不弱于人,更不是什么善茬!
燭火跳動間,馮仁德又莫名想起了任也對他說過的話,是那么的直白,是那么的不留情面,又是那么的直指人心……
“呵呵。”
陡然間,他咧嘴笑了,臉上又流露出那天謊被戳破后的陰險感,輕道:“我要八百萬!”
話音落,張瓏四人集體一怔。
安靜,對月臺上,落針可聞。
馮仁德目光如炬的瞧著他們四人,一字一頓道:“古皇傳人這四個字,絕對值這個價錢。你們沒找到我之前,我還沒有類似的想法……但現在,我轉身離開此地后,也可將這個消息賣給其他人。別人都不說了,我相信楚燼與十五宗的其它天驕,就絕對愿意出八百萬。”
“哈哈哈!”
吳皓聽到這話,突然放聲大笑:“我覺得馮兄說的沒錯,古皇傳人四個字,難道還不值八百萬嗎?”
“那我四人,便一人在加一百萬就好了,讓馮兄的機緣更大一些。”
“可。”
“……!”
其余三人幾乎同時表態。
“你們將星源擺在此處,我面容被源光照耀的滾燙,要去盥室沖洗一下,涼爽涼爽。”馮仁德起身,指著桌面道:“哦,別忘了把我的碗筷也加上。”
“哈哈,爽快!”
吳皓擊掌道:“我等找你,算是找對了。”
“刷!”
馮仁德沒在多說,只起身便走。
張瓏站在遮陽亭下,背手轉身,目光陰柔的瞧著馮仁德離去的背影,輕道:“此人行事,倒是非常果斷啊。”
“他不會跑了吧?”錢宗豪皺眉道。
“呵,樓下的店小二在盯著他,他自己的心里肯定也很清楚,今日之事,他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若是不識趣,我四人便可在此地聯手斬他,奪其血引,令其尸體赤條條的離墳而去。”李滿道:“況且,此人貪婪的目光……哈哈,也不像是演出來的。”
“云天。若真要讓他入隊同行了,那后面……!”吳皓試探著問了一句。
張瓏沉吟半晌:“人越多,這赤潮威壓則越弱。闖關之時還用得到他,等到將飛升臺時候,一切塵埃落定,在殺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