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騰空而下,肉身漂浮在了西涼城外,卻見到了令自己臉色煞白,目光空洞的一幕。
古樸且高聳的西涼城門之外,整齊地懸掛著足足十二具尸身,且十二具尸身全都是被人拘走三魂七魄,血脈盡枯之相。
一條條普通的粗壯麻繩,就像是吊著牲口一般,于城門之上的城頭牌下垂落,拴著十二位五品神通者的肉身,筆直且狹長。
這一幕,像極了當初許棒子被生擒后,被西涼天驕懸掛示眾的場景。
唯一區別是,許棒子當時還有用,所以尚未身死;而眼前的一眾五品,對于已經走掉的那群惡虎群狼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屌用了,所以他們……全都死了。
城門外,兵丁甲士林立,數萬民眾與神通者全都目瞪口呆地瞧著眼前的一幕。他們本想出聲議論,卻在感知到蒼穹之上六品國主的恐怖威壓后,就集體選擇了噤聲。
這時候最好不要瞎逼逼,不要大聲說話與議論,不然那氣息狂涌的國主,很大可能會遷怒自己。
足足十二位五品啊!
這乃是西涼三分之一的底蘊之人啊,此刻卻全部隕落在此。
問題是,這還只是被看見的,外面那些肉身化道,本命法寶也化作齏粉的五品,很可能早都不知道死在哪個山溝溝里了。
錯愕,茫然,不可置信,無盡的憤怒……種種復雜且殺人誅心的情緒,驟然間在司徒昂的心中涌動,直頂腦門。
“刷!”
他強忍著怒氣,大手一揮,想要以渾厚的星源之力,將十二具五品之人的尸身取下,收斂進法寶之中。
卻不料,星源之力剛剛彌漫到城頭之上,卻觸發了某種簡單的神異禁制。
一位五品長老的尸身之上,散發出一股極為凝聚的氣息,并在城頭上轟然散開。
一道留存于此的殘音,在數萬人的雙耳之中,幽幽作響。
“十二位五品之人的尸身贈與西涼,還與國主。七日之后,西涼城內的十二座新墳之外,自有人失聲痛哭,懊悔不已。”
“此舉名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司徒國主,帝墳再會哈!”
“……!”
殘音響徹西涼,久久不絕。
數萬人眼巴巴地望著蒼穹之上趕來的國主、宗主,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轟!”
極力克制的司徒昂,在這一刻還是徹底破防了。
他散發出無盡的紫氣,雙眸噴火地看向古老的城頭,意念之聲,幽幽作響:“我司徒昂以家族氣運起誓,帝墳中不斬古皇傳人,我當受天罰而死,歸天而去!!!”
意念之聲,席卷大地,城內則天湖中也泛起濃重的紫氣,聚攏著升騰,似乎在印證司徒昂的誓。
蒼穹之上,隱仙門宗主,一位二百余歲的老人,皺眉瞧著人間的一切,搖頭道:“古皇傳人此舉,確實太過了。”
城內,城頭之上,司徒賓披頭散發地跪坐在地,目光空洞地瞧著下方十二位五品之人的尸身,模樣癲瘋道:“死了……都死了……我西涼的國運要下行了嗎?!”
“噗!”
一口鮮血噴出,他竟仰面暈死了過去。
這十二人中,有一半都是他的至親,甚至是長輩。若無這些人舍命救他,他絕對逃不出臨縣,大概率會被李彥碎裂肉身而死。
“爾等返回仙瀾宗吧,我要處理西涼后事。”
司徒昂額頭青筋暴起,聲音低沉地扔下一句,便一躍入城。
他落入城中之時,身上散發的冰冷殺氣,竟令全城之人感覺到氣溫驟降,汗毛炸立。
……
數日后,距離刑山的帝墳開府,就只剩下了三日時間。
一處隱蔽藏身之地中,任也托著下巴,目光幽怨地看著窗外的蚊蟲,心里慌得一批。
西涼一戰過后,他們連斬十五位五品之人,包括仙瀾宗的慧道人、玉陽道人,這也算是出了一口心中惡氣了。
只不過,此事過后,他們的處境也變得更加艱難了。西涼五品被血屠之事,自然也會令其他九黎大陸的宗門同仇敵愾。尤其是三朵金花的宗門與陸家,都會將自己視為必殺之人。
這帝墳開墓在即,白條雞前輩卻依舊沒來……那光靠一位閻君,又如何能應對眼前的局面呢?!
到時候,自己到了帝墳邊上,能不能邁步進去,那或許都是難如登天的問題。
話說回來……白條雞前輩,你是真不靠譜啊!
還有許先生,你他娘的給自己畫完道了,后面不就不管了?!你倒是聯系聯系白條雞前輩啊,催他一下啊!
真的是令人頭大啊。
不入帝墳,便無法搞清楚老劉的死因,從而尋找到破解之道。
更何況,小不點已經得到了大帝的血引機緣,他也是任也心中的選定之人。這不入帝墳,便等同于兩人均放棄了此次大道爭鋒一事。
怎么辦呢?!
任也苦思冥想許久后,心中便有了決斷。
既然白條雞前輩遲遲不來,那自己就只能找更靠譜的人了。
帝墳必須要去,且還不能晚去。既然要爭,那就趁早。
其實,任也雖嘴上一直說白條雞前輩不靠譜,但心里卻是有數的。他也能猜出來,對方一定是遇到了極為要緊的事兒,且一定以為,自己還在九黎大陸蟄伏,并沒有進入帝墳之中,所以才會耽擱一些時日。
畢竟在白條雞前輩的視角中,那許先生是告知了任也等人,前輩不到,便不能入墳。所以人家也不知道這帝墳會突然開啟,并接連發生了這么多令人意料不到的事兒。
他既然有要事耽擱,而任也又等不起了,那就只能另尋他法破局了。
任也想通之后,便立馬用意識呼喚腰間的蔣字令:“師兄,師兄!”
“說!”
閻君的聲音響起。
“我想了一下,還有三日帝墳就要開府了,我們等不起了。”任也思考一下:“若你返回冥界,那能否知會我師尊一聲,令……令他派遣一些強者來此?”
“按常理說,此計或許可行。”閻君思考了一下回道。
“什么叫按照常理來說?!”任也立即追問:“那不按常理又是什么?”
閻君稍作停頓后:“九黎大陸的帝墳機緣,乃是大帝道韻與天道聯手下的一盤棋,意欲考驗被選中的傳承者。我若沒來,那自不是局中之人;可我若來了,并一再為你護道,保你周全……那便已然是局中之人。近日來,我感受到天道的壓制愈發強烈,我若強行離開,很可能會令天道降下差事,徹底被困此間,成為局中一員。不入帝墳,差事便無法完成,我自然也無法離開。”
“……!”
任也聞沉默。
“當然,這只是我的一種猜想,不一定就是真的。”閻君停頓一下:“你若讓我走,我也能走的話,那便最好。可若是我要走時,接到天道差事,那在帝墳的最后爭鋒中,我就可能會受到某種約束。或者是,我走了之后,不能再返回……而此地秘境的路引之地,又都被仙瀾宗把控,那情況也會很麻煩。”
任也眨了眨眼睛,思考半晌后:“受到約束,也比處處受限要強!三天,若是三天后帝墳開啟,我要等的人還沒來,那就只能依照此計行事了。”
“嗯。”閻君重重點頭,并沉吟道:“還有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你要等的人,即便來了,那是否有能力護你進帝墳的問題。”閻君一針見血。
任也思考半晌,微微搖頭道:“說實話,我也不知。不過,他是事先知曉,我要入帝墳,我要入無品之地的,并一口應下要為我護道。”
閻君聽到此,只微微點頭,卻沒再多說什么。
……
另外一間雅致的房間中。
任慶寧目光靈動地瞧著愛妃,正在上下打量對方。
許清昭目光平淡地瞧著她,只臉上帶著笑意,沉默寡。
這小姑子與嫂子已經在此尬坐近半刻鐘了,且在之前的幾日相處中,也沒有太多的交流,只是雙方都有意無意地在暗中觀察對方。
天下最難處的關系,乃是婆媳關系,而第二難處的關系,或許就是這姑嫂關系了。
“咳咳……!”
慶寧捧著茶杯,故意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
“這茶很難喝嗎?”許清昭笑吟吟地問道。
任慶寧眨了眨靈動的雙眸,小嘴倍兒甜且開朗直白地回道:“嫂子呀,你和我哥什么時候要孩子啊?”
“?!”
許清昭微微一愣,心說自己這位小姑子說話有些過于耿直啊,相當于女版的劉紀善。
她面對這種耿直之人,也是有著自己的相處之道的:“這子嗣一事……并非我一人說得算啊。呵,你哥或恐有些難之隱,不太行啊……!”
“噗!”
任慶寧聽到這話,小嘴中頓時噴出一口茶水,并抻著雪白的脖頸,愣了好久。
許清昭內心早都咯咯咯地笑出了聲,卻故意露出了幽怨至極的表情:“無事,自己的苦自己知道便好。”
“???!”
任慶寧憋了三秒,立馬鬼鬼祟祟道:“那……那就沒有考慮過吃點藥嗎?!”
……
“轟!”
黑暗無盡的虛空之中,一道白衣身影疾馳而過。
他向下凝望掃視,片刻后直奔一顆瞧著極小,實則地域遼闊的星辰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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