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燈火昏暗,靜謐至極,楚燼身著一襲白衣,體態松弛地走在地板之上,順手撫摸著司徒業用過的古琴,輕聲回道:“這次接頭,不是要我買琴吧?”
“不。”聽聲音,那戴著青銅面具的男子,倒像是個青年人。
他坐在床榻上瞧著楚燼,話語干脆道:“此地,是最后一次接頭。按照我說的做,下一站你就可以見到古皇傳人了。”
“怎么做?”楚燼神瑩內斂,看不出一丁點的緊張之色,只盤膝坐在古琴后側,笑著發問。
“刷!”
床榻上,臉上帶著青銅面具的男子,只抬手一揮,便隔空送起一杯美酒,飄然落在了楚燼身旁。
“酒?”楚燼有些發愣。
“古皇傳人有,楚兄乃是龍鳳譜排名第二的天驕,他內心甚是敬佩,特意敬酒一杯。”面具男子齜牙道:“此酒名為醉仙釀,絕無暗毒,但卻可以令人陷入昏睡之態,收斂氣息。楚兄喝了這杯酒,只小睡片刻后,再睜眼就能見到古皇傳人。”
“不過,古皇傳人自己沒帶酒,這杯酒是借我的。此酒價值不菲,看在仙瀾宗面子上……收你三百萬星源便可。”
我雖然給了錢,但你踏馬也不能真拿我當傻子吧?!
“呵呵……!”
楚燼無奈一笑,搖頭道:“我能來此,已是十分配合了。這入口之物,我是絕對不可能飲下的。”
“好,也有道理。”
面具男子竟然立馬點頭贊同對方,只再次抬手一揮,便呼喚出了一尊鬼銅雕像:“那便換個說法。你將這鬼銅像端在手中,它會散發出一股強大的幽冥之力。你不要對抗,只令其掩蓋住你散發的氣息與神念感知便好。隨后,我將你蒙眼,帶到古皇傳人面前。”
“此舉倒是尚可接受。”楚燼思考一下:“不過這鬼銅像,不會也是古皇傳人向借你的吧?”
“我早就說過,楚兄真的是聰慧無比。”面具男子立馬點頭:“拿銅像也要交三百萬星源。”
“哈哈哈……!”
楚燼聞大笑,竟伸手開始撫琴道:“三百萬星源……我倒是還能拿出,不過依在下看,走到這里后,這星源不交也罷。”
這話令床榻上的面具男子微微一愣,他笑著問道:“此何意?!”
話音落,楚燼盤坐在古琴后側,雙臂抬起,十指撫動。
驟然間,一陣悠揚的琴聲在靜謐的房中響徹。
楚燼低頭撫琴,鬢角的發絲垂在臉上,昏暗的燈光映射著他甚是俊俏的側臉。
面具男子瞇眼盯著他,心里暗道:“這楚燼不光天賦驚人,號稱九黎大陸的蓋世天驕,其氣質才情,那也是碾壓同輩的存在啊。他沒有司徒業那樣張狂的性格,也沒有隱仙門廖庭那樣的處處算計……只往那兒一坐,便有一種沉穩內斂之感。”
悠揚的琴聲飄蕩,竟有一種孤獨寂寞之感,竟聽著有些悲情,有些無奈。
楚燼一邊撫琴,一邊輕聲開口道:“我六歲上山,十一歲便開五脈神芒,而今入四品,八脈盡通。若說勤奮,這天下比我更勤奮的人,就有如天上的繁星一般,數不勝數。若說天賦,古皇傳人在西涼力壓一眾天驕,也堪稱是萬古難見的奇才。”
“走至今日,我靠的既不是勤奮,也不是什么蓋世天資,只是靠著一股意欲掙脫束縛與枷鎖,徹底改變命運的執念罷了。”
“……!”
說話間,他抬頭看向面具男子,笑容燦爛地問道:“兄臺,你懂這種執念嗎?”
面具男子聽著他這毫無頭緒與邏輯的話,表情凝滯,抻著脖子問道:“我就是一個接頭人,你跟我說這么多作甚?”
琴聲綿延不絕,楚燼越彈越快,輕聲道:“我出身寒門,就與刑家的那些孩子一樣,本沒有習得音律的家境。但巧在我父親是一位斫琴師,手藝很地道,在鎮內也算遠近聞名。”
“幼年時,他足足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偷偷自做工的邊角料中,為我制出一張很好的琴。可惜我只剛剛學了幾首譜子,便登上了仙瀾宗,入了道門。”
“現在想來父親在工房中制琴時,汗流浹背,小心翼翼的模樣……我也總是能感到溫暖。”
“可惜,他和娘親都不在了,這人間也再無能待我如此的人了。”
“……!”
面具男子聽到這話,莫名抽動了一下嘴角:“你到底想說什么?”
“翁!”
纖細的十指停滯,琴聲消散。
楚燼在昏暗的燈火中抬頭,目露精光道:“引我入菜花河秘境,是為了要看看我身后跟著多少高手。此秘境的天道差事雖然簡單,但卻地域范圍遼闊,河上游至河下游,足有百里之遠。這是為了甩掉我身后的那群高手。”
“接下來,有四位接頭人,引我在西涼城外亂逛,且地點都很偏僻,這是為了看清西涼古族,究竟有沒有在沿途設下眼線,避免他們窺探到我的行蹤,暗自稟告給西涼古族之人。”
“最終入西涼城,是因為這里的高手盡出,且盡數埋伏在城外的荒野之中,所以城內必然空虛,反而相對安全。”
“此樓,名為司徒府,主人早被斬于城關外,墜入護城河之中。引我來此,也是想暗中告知于我,此地便是我的埋骨之地。”
“……!”
說到這里,楚燼笑著起身,邁步行走在靜謐的房中,扭頭看向四周道:“若不出意外的話,此地應該已被幻境類法寶隔絕,且那六品閻君護道人,厲鬼宗的魔女……應該就在頭頂窺視著我。”
他背對著任也,肉身門戶大開地抬起手臂,只略微催動星源,向樓外輕輕一指。
“翁!”
一道指影蕩起,卻在即將穿透窗口時,驟然潰滅。
虛空之中,蕩起一陣波紋,周遭的景象變得不再真實,這乃是已入幻境法寶的征兆。
“呵,果然如此。”
楚燼瞧著自己的指影潰散,臉上卻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轉過身,瞧著面具男子,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說得對嗎?!古——皇——傳——人!”
面具男子依舊盤坐在床榻上,眼中略顯驚訝道:“我只想安安靜靜地再賺三百萬星源,你卻來了一場及時止損的完美推理?!”
楚燼聽著這些令自己費解的詞匯,好奇地問道:“此話何意?”
“算了,很難跟你解釋。”
面具男子輕巧地跳下床鋪,同樣好奇地問道:“你僅僅憑借著這點推算,就能如此篤定我的身份嗎?若是猜錯了,這又撫琴,又自報家門的表現,豈不令人尷尬?”
“其實……是直覺。”楚燼微微一笑:“我一見到你,心內便燃起了一種見到宿敵之人的感覺。”
“宿敵?你可是龍鳳譜排名第二的天驕,我還真得謝謝你,這么看重我哈。”面具青年盯著楚燼的雙眸,突然泛起了冰冷的殺機。
他抬起手臂,緩緩摘掉臉上的面具,并露出了真容。
他正是不聽魔女姐姐勸阻,非要親自引楚燼來此,并準備將對方斬殺于此,從而完成諾的任也。
西涼城外的棋局,在五次接頭人的調動下,已經被他徹底看清楚了。
“你想殺我嗎?!”楚燼瞧著他,雙眸也升騰起了無盡的戰意。
二人隔空對視,任也內斂的氣息,驟然變得無比凝實,升騰而起。
他瞧著楚燼,一字一頓道:“聽說你最近一直在找我?!為了點大帝機緣,沒完啦?”
“看來你是真想跟我拼死一戰啊!”
“不過,你真的有那個實力嗎?!”
“轟!”
話音落,磅礴的紫運自任也身軀中炸開,他發絲飛揚,雙眸散發著赤紅之光,輕聲道:“既然來了,那今天就在這亡人之府埋你!!!”
“刷!”
古樓之上,閻君猛然睜開眼眸。
與此同時,仙瀾宗的問道宮之中,連同無塵宗主在,總共有十五位六品國主、宗主,此刻卻同時圍坐在一處散發著古樸道韻的石陣之外,臉色凝重,神光內斂,露出了一副入定之態。
九黎大陸,未知地域。
一位身著奢華服飾的中年男子,領著一名年輕的姑娘,以及六位強大的隨扈,憑借路引來到了這片遼闊而又未知的世界。
聽聞摯友要入六品之地爭奪機緣,他自然要喚人過來幫幫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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