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微弱燈光下,
雨線勾連,連成了巨大又溫柔的繭。
男生黑色的襯衫同雨夜融在一起,
他褲子稍有些不合身,
走路時會露出一小截腳腕兒,在黑色的對比下尤為明顯。
白到發光。
那雙修長的手在雨中輕輕擺了擺,沒有回頭,
清冷聲線夾著雨落進程歲寧的心里。
“不用了。”
他疾走幾步,
長腿一抬,邁入了4路公交車之上。
公交車的車門緩緩關閉,
壓過雨聲的轟鳴響起。
那輛公交車宴往日一樣,
轉過華政拐角,
開往下一站伊洛園。
程歲寧的目光遲遲未移開。
她鼻息間都是淡淡的松木香味,
手背處還殘留著男生剛剛遞傘時不經意觸碰到的溫度,
帶著幾分涼意。
但慢慢變得炙熱。
地上的積水映著不遠處微弱的光,
顯得格外明亮。
程歲寧的心跳在這個寂靜的雨夜里。
砰砰。
砰砰砰砰。
快到她快要呼吸不過來。
良久,她手合成拳,低下頭瘋狂跺腳。
“啊啊啊啊啊。”
她應該問問學長叫什么的。
不對,
她應該跟學長說謝謝的。
好遺憾呀。
程歲寧握著那把傘。
傘很大,
風一起,
程歲寧都有些握不住。
她得把兩只手都疊放在一起,
用盡渾身力氣才能握緊。
即便這樣,
也還是有些勉強。
她低斂下眉眼,
忽然好難過。
學長好高,
她也想長高。
-
聞哥的傷勢不重,跟人打架傷到了臉。
但他把人給打到
骨折住院。
程歲寧去了之后,他還特驕傲地說:“那小子嘴欠,
罵語語胸大無腦,
語語拎了凳子要干架,我上去就一個過肩摔,把那小子摔地上了。”
程歲寧:“……”
“打架這種事兒,怎么能讓女生來?”聞哥笑得痞氣。
程歲寧拿著棉簽往他嘴角一摁,疼得他齜牙咧嘴,“妹,你輕點兒。”
“我看你不長記性。”程歲寧輕嗤他,“你要是讓語語上,說不準誰都不用受傷。”
程聞:“……”
“侮辱人了啊。”程聞輕哼一聲,“好歹我也是……啊啊,妹,你輕點!”
“是什么呀?”程歲寧收了給他消毒的棉簽,細致地把藥品整理好,“還不是要把我誆回來給你擋刀。”
“別說那么難聽嘛。”程聞摸了摸她的頭,“還不是因為你受寵?聞哥最疼你了,語語想來我都把她鎖門外邊。”
“語語才不想來。”程歲寧無情地揭穿他,“她還怕小叔讓她罰站。”
程聞:“……看破不說破。”
話音剛落,小叔就推開了房門,程聞一個激靈站起來,下意識往程歲寧身后藏。
“程聞!”小叔底氣足,聲音洪亮,“你個兔崽子!長能耐了是吧?我讓你去學校是干什么的?!你把同學打骨折!”
程歲寧的小身板擋不住程聞。
但程聞捏了一下她的胳膊,眉頭一皺,“寧寧,你怎么瘦成這樣了?是不是學校的飯不好吃?”
程歲寧:“……”
轉移
注意力的方法百試不厭。
程河看到了瘦削的程歲寧,眉頭皺成了“川”字,聲音卻變得溫宴下來,“寧寧怎么又瘦了?晚上吃飯沒有?”
程歲寧瞟了眼程聞,似是在說——你要補償我!
“沒有。”程歲寧說:“白天軍訓太累了,我晚上那會兒不想吃。”
程河走過來拉著她,“那哪行啊?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聞哥每頓都吃兩碗大米飯,快出來,我讓張芳給你做點兒飯吃。”
程歲寧:“哦。”
她跟著小叔出去。
之后強忍著喝了一碗湯,吃了兩塊骨頭,實在吃不下了。
“小叔你別怪聞哥。”程歲寧沒忘記正事,替程聞說情道:“他是為了保護我們才那樣的。”
“知道了知道了。”程河斜睨了程聞一眼,“你這大半夜的從學校回來,就是幫他的,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能再打他。”
程聞:“……”
寧寧這個王牌好用是好用,就是用得心酸了點兒。
他還是不是親生的啊?
“來。”程河給她盛湯,“再喝一碗。”
程歲寧可憐巴巴地看向程河,“小叔,我喝不下了。”
“妹~”聞哥喊她,“你什么時候買了把新傘?這傘一點兒都不像你風格。”
“啊?”程歲寧愣怔了兩秒,“你別動!”
啪。
傘在家中打開,雨水猶如天女散花一般灑落一地。
程歲寧站起來跑過去,一把從程聞手里奪過傘。
“一個朋友的。”程歲寧低斂著眉眼把傘收
好,每一個縫隙都細致整理。
就讓她私心地稱之為朋友吧。
程聞:“什么朋友啊?”
“就是……”程歲寧說不上來,瞪了他一眼。
這一眼也沒什么殺傷力。
“你妹的事兒你少管。”程河拉著程歲寧走到飯桌前,“寧寧,喝了湯再去睡覺。”
程聞:“我這還不是怕她交到壞朋友。”
程歲寧:“才不是呢!他是好人。”
是個很好,很善良的人。
程歲寧想起了晚上的場景,她低下頭看著那碗湯,眉頭微皺,卻還是端起來喝掉。
她要長高。
長到不用高仰著頭看學長。
-
這雨淅淅瀝瀝下了半夜,次日一早便放了晴。
程歲寧回宿舍時,舍友剛起床。
路童喊她:“你吃早飯了嗎?”
“吃過了。”程歲寧卸下書包,然后換上軍訓服,坐在椅子前百無聊賴等路童。
今天去操場的時間可以稍遲一些。
路童的頭發很長,她隨手就能盤一個漂亮的丸子頭。
而程歲寧是經年不變的高馬尾,露出光滑的額頭。
她拿出鏡子照了照,額頭起了一個小痘,不大。
頭發也沒什么新意,這張臉放在人群中好像也只是普通。
她托著下巴望著鏡子發呆,昨晚的那張臉在她腦海中盤旋不去。
男生的眉毛又黑又粗,雖沒有刻意修剪,但形態很好。
鼻梁很高,皮膚不是病態的白,嘴巴是很漂亮的形狀,他站姿挺拔,長得高但肩膀并不耷拉,大傘時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便沒動
過。
他站在一側,好似隔絕了那個方向的風。
溫柔又美好。
她看了看自己的桌上,沒有化妝品。
路童正在涂口紅,她眨著眼睛看。
“你涂嗎?”路童把口紅轉回去遞給她,“今天會拍照上校報的。”
程歲寧接過,但不會涂。
最后還是路童幫她涂得。
路童抬著她的下巴,站在逆光的方向,在她的唇上輕點了幾下,“抿。”
她輕抿,口紅散開。
路童在她臉上輕戳了一下,“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