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離婚以后，他才發現自己跟程歲寧的交集少得可憐。
他只加著程聞的微信。
連程歲寧的父母都是只有電話號。
程聞的朋友圈最近更新頻率很低。
低到了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
而程歲寧的朋友圈一片空白。
他少了可以聯系她的理由。
其實也沒有什么必要。
溫周宴坐在車
里，車窗放了一半，點了支煙。
煙剛抽到一半，電話就響了。
他瞟了眼屏幕——媽。
不想接，很煩。
一定又是讓他回家的。
他不想回，他沒家了！
也是從離婚以后他才意識到這件事。
他一個人吃飯、喝水、睡覺，房間里鴉雀無聲。
睡前習慣性熱一杯牛奶，端到房間里以后才發現沒人喝了。
有時候在書房忙了一下午，外面華燈初上，他走到客廳，才發現客廳是暗的，也沒人叫他吃飯了。
他唯一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已經沒了。
隨著婚姻的破裂，消失了。
青灰色的煙霧在車里繚繞，電話不厭其煩地響起。
吐出來的煙霧隨著風往外飄，但有一陣風刮過的方向變了，煙霧頓時被他吸到了鼻腔里，嗆得他咳嗽了好幾聲。
一支煙抽完，電話還在響。
這是第三個。
溫周宴腦袋倚在玻璃上，不太樂意的劃開屏幕，“什么事？”
他語氣不善。
盡管如此，他仍舊仰起頭看著24樓的方向。
程歲寧去哪了呢？
搬家了嗎？
還是回娘家？
或者跟楊景謙出去了？
他腦子里涌出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甚至無心應答對方。
直到對方怒斥了聲，“溫周宴，你聽到了嗎？”
溫周宴深深地吐了口濁氣出來，“你說。”
“我讓你回家。”曾雪儀說：“你婚都離了，一個人在外面住像什么話？我這里的房間不夠多嗎？還是我這里離你律所不近？”
<駿亞>離溫周宴的律
所，開車十分鐘。
極近。
有時候曾雪儀還會去他律所。
溫周宴這一個月出了四趟差，平均每趟四天。
他幾乎是把所里能最復雜的最需要出差的案子給接了過來。
可是總還有要回來的一天。
“我不想回去。”溫周宴說：“一個人住方便。”
“哪里方便？沒人給你做飯，也沒人收拾家，你從小到大都沒做過這些，還是回家來，媽能照顧你。”
“你不也是用阿姨嗎？”溫周宴捏了捏眉心，聲線清冷，“實在不行我可以請個阿姨。”
“那我讓小趙去照顧你。”曾雪儀說：“她做事利落，我比較放心。”
小趙是從曾雪儀回到曾家以后就一直用著的保姆。
只要溫周宴讓她過來，一定永無寧日。
他的生活會無時無刻不被監視。
煉獄人生。
“不用了。”溫周宴拒絕，“我自己能做，也能找到可靠的保姆。”
“那些家政公司都不靠譜的。”曾雪儀說：“你沒有找這些的經驗，這些生活瑣事也不用你操心，你相信我。”
“趙阿姨還是留著照顧你吧。”溫周宴再一次拒絕，“我一個人住，事兒少，我自己能做。”
“你連飯都不會做，怎么能照顧好自己？”
溫周宴：“不會可以學。”
“媽把你培養這么大，不是讓你去當廚子的！”曾雪儀急了，語氣愈發嚴厲，“溫周宴，我給你三個選擇，要么，你回家來，要么我讓小趙過去，要么，我明天搬著
東西住到你那去。”
溫周宴：“……”
車里是快要窒息的寧靜。
外面風吹進來，吹過溫周宴的發梢眼角。
他疲憊地閉了閉眼睛，“隨你。”
“我明天出差。”
不等曾雪儀再說，溫周宴直接掛斷了電話。
然后把手機設置了靜音。
他明天不出差。
但他想躲躲清凈。
要么在律所辦公室里的休息室睡，要么找裴旭天喝一夜的酒。
他心煩。
打電話給了裴旭天。
“在哪？”溫周宴單刀直入，“<銀輝>喝酒，我請。”
裴旭天：“……操。”
“怎么？”溫周宴皺眉，“忙著？那我自己去了。”
裴旭天：“沒有。”
“你又咋了？”裴旭天把手頭的文件都收掉，換了身衣服，“你是不是單身以后，就覺得全世界都跟你一樣單身？”
溫周宴：“……”
裴旭天的吐槽還沒完，“本來想跟約吃飯的，算了。”
“那你約。”溫周宴說。
“她加班呢。”裴旭天說：“我就勉為其難陪你吧。”
溫周宴：“……”
他直接掛了電話，開車出了<蕪盛>。
車子駛離這段熟悉的路。
車載音樂正放到了那句——
我一路向北，離開有你的季節。
-
<銀輝>是溫周宴跟裴旭天常來的酒吧。
這里是裴旭天一個朋友開的，所以給他們留了最好的包廂。
溫周宴比裴旭天來得早，他開了三五瓶酒放在桌上。
裴旭天來得時候，他已經喝完了一瓶。
“我天。”裴旭天推門進來，“你這是喝
水呢？”
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溫周宴直接給他倒了一杯，“廢話真多。”
“我陪你喝酒，你還嫌我廢話多？”裴旭天翻了個白眼，“你這是又在為愛情暗自神傷嗎？”
溫周宴：“……”
一杯酒下肚，他嗤道：“狗屁。”
“那你這是借酒澆哪門子愁？”
溫周宴：“單純想喝。”
裴旭天：“……”
他無語地往沙發上一倒，什么話都不說，就看著溫周宴的背影。
溫周宴喝了一杯又一杯。
真就跟喝水無異。
良久之后，裴旭天問：“你晚飯吃了么？”
溫周宴：“沒。”
從律所出來，直接開車回了<蕪盛>，回去以后又沒人給做飯。
他吃什么？
冷風倒是吃了一肚子。
“那你悠著點。”裴旭天說：“我怕你一會兒吐了。”
溫周宴：“……吐不到你車上。”
裴旭天搖頭：“我怕一會兒扶你的時候，你吐我身上。”說著撣了撣自己身上那件白色的襯衫，“我家給新買的。”
溫周宴那杯酒喝了一半，直接放在了桌上。
爾后轉過臉，從上到下開始打量裴旭天。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遍。
眼神危險。
“干嘛？”裴旭天往右邊挪了一點兒，“你是不是想打人？”
“不是。”溫周宴又端起自己那杯酒，一口入喉，辛辣難忍，但他也只是皺著眉，繼續倒了一杯，“我想問一句。”
“什么？”
溫周宴用那種看智障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不秀恩愛會死？”
裴旭天：“……”
還不是有恩愛可秀？
話就在喉嚨口，但裴旭天看了看溫周宴那樣，還是決定把話吞回了肚子。
他也挺慘，還是不說了。
“我搞不懂你。”裴旭天說：“你結婚的時候一臉平靜，離婚的時候一臉平靜，怎么離婚以后成了這幅狗樣？”
溫周宴：“什么樣？”
“借酒澆愁。”裴旭天給他總結：“煙癮上漲。”
“沒吧。”溫周宴說：“我以前也抽煙喝酒。”
“狗屁。”
裴旭天：“你以前一個月都抽不完一盒，這個月才過了二十多天，你都抽七盒了。你這個月叫我來酒吧的次數比以前一年都多。”
“哦。”溫周宴一臉平靜，“這個月案子多，事兒也多。”
裴旭天：“……”
這人腦回路高低是有點不正常。
“你要是喜歡人家。”裴旭天一副過來人的姿態，“就把人追回來，要是不喜歡，這樣不就皆大歡喜么？你何必把自己搞成這幅鬼樣子，故作深情給誰看啊。”
溫周宴沒說話。
深情？
故作深情？
這詞好像跟他不搭邊。
就是單純心煩。
所以想要抽煙喝酒。
心煩什么？
不大清楚。
反正就是層層疊疊的屏障把他困在了一個地方，他怎么也走不出去，所以很心煩。
他不想接到曾雪儀的電話。
甚至不想上班。
又累又煩。
就是沒什么精力去做事。
腦子好像一清明，他就想往窗邊走。
很多時候，他站在律所3
2層的高樓之上俯瞰這座城市。
他都有跳下去的沖動。
像他十歲那年，從二樓自由落體。
這座城市燈火通明，車水馬龍，他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躲避的角落。
無論他到哪，都逃不過身上的枷鎖。
他甚至想，跳下去以后是不是能夠解脫？
這些紛紛擾擾的事情是不是就結束了？
他的電話不會再響起。
他不用聽到惱人的命令聲。
他不用坐在車里，一層一層高樓數過去，最后數到一片黑暗。
這些事情悶在心里。
沒法說。
矯情。
溫周宴悶頭又喝了杯酒。
“得了啊。”裴旭天去搶他的酒杯，“這是酒，不是水，你這么喝不嫌燒胃么？”
溫周宴皺眉，“沒感覺到。”
“有病。”裴旭天斥道：“你到底為什么離婚？難道你發現程歲寧出軌了？”
溫周宴：“……”
“沒有。”溫周宴說：“少胡說八道。”
“這種事也沒什么丟人的。”裴旭天卻自以為自己知道了真相，“如果真這樣，那咱們跟渣女說拜拜，離婚而已，這在現代社會多普遍的事？我又不會因為你離過婚就歧視你。更何況你這么好的條件，多得是人想嫁你。”
“閉嘴。”溫周宴太陽穴突突地跳，“你少敗壞她名聲。”
裴旭天：“？？？”
“不然呢？”裴旭天無奈，“能讓你提離婚的還有什么事？”
“反正跟她沒關系。”溫周宴說：“她是受害者。”
裴旭天：“……那就是你出軌
了？”
“可我也沒看見你跟哪個女的走得近啊。”裴旭天喝了杯酒，“難道你哪天酒后亂性，跟別的女人那啥被程歲寧知道了？”
溫周宴：“……”
“你腦子里除了這些事，還有其他的嗎？”
裴旭天無奈，“拜托，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我也沒跟你宴程歲寧一起生活，你倆閃婚閃離，我什么都不知道，除了根據普通情況猜還能怎么辦？”
“那就別猜。”溫周宴平靜地說：“反正是我自己都理不清楚的事。”
包廂里陷入了沉寂。
裴旭天低著頭玩手機，懶得再說。
溫周宴自顧自喝悶酒。
又是兩瓶酒下肚。
裴旭天戳著手機問：“<蕪盛>的房子，你還買么？”
“買了吧。”溫周宴說。
“<君萊>花了四千三百萬。”裴旭天問：“你還有閑錢買<蕪盛>”
溫周宴離婚之前清算了資產，把賬戶上的錢大部分都劃給了程歲寧。
很多都是各類投資。
四千三百萬出得也很吃力，怎么還有兩千萬買<蕪盛>
“你幫我墊一下，到時候算上利息給你。”溫周宴說。
“也倒是不用。”裴旭天一邊戳手機，一邊說：“那我就跟中介說了。”
“嗯。記得說一下，別掛我名字。”
“知道了。”裴旭天說：“掛我的。”
裴旭天跟中介說完之后，中介問用不用看房。
裴旭天說不用了，直接買就行。
說完之后又覺得不合適，所以把消息撤回，回了句改天看一下。
怕人生疑
，還得去看個房子。
裴旭天心累。
他不缺錢，但看著這套房子從溫周宴這過戶到程歲寧那，然后再轉手買回來。
兩套房子，大概其中周折的手續費就弄走八百萬。
他覺得太虧了。
也實在不懂溫周宴的想法。
“你到底圖什么？”裴旭天收了手機，“來來回回，你把這房子留下又有什么用？”
溫周宴沒說話。
“人都沒了。”裴旭天嘟囔道：“留著房子有什么用。”
溫周宴仍舊沉默。
良久之后。
在一室寂靜中，裴旭天忽然問：“那你愛程歲寧么？”
溫周宴愣了兩秒，倏爾笑了。
他唇角微揚，劃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似在諷刺。
“愛？”他清冷的聲線跟包廂的氣氛完美融合在一起，“我媽倒是很愛我爸，然后呢？我爸死了，她快瘋了。”
“像我這樣的。”溫周宴別過臉反問，“你覺得我會么？”
裴旭天看到，溫周宴的眼尾紅了。
他是笑著。
但裴旭天總覺得他在哭。
-
程歲寧吃完港式火鍋回家時已經十點半。
程聞把她送到樓下，叮囑她晚上早點休息，等他明天來得時候再一起收拾。
程歲寧一一應答。
她乘電梯回家。
然后開燈，坐在沙發上。
她收了所有笑意，孤獨的坐在沙發上發呆。
直到客廳的表時針劃過十一點。
她望了眼窗外，然后起身去了臥室。
從<君萊>搬家的時候，他們把所有的照片都搬了過來。
溫周宴走的時候，什么都沒
拿。
她從柜子里把照片都拿出來，有的框了相框，從后邊一拆就拆了出來。
照片掉出來。
程歲寧用剪刀把所有的都剪成了碎片。
她坐在地上，極有耐心。
剪完之后放在了一個瓷盆里。
然后端著走到靠窗的位置。
她還找了個蓋，把照片點燃之后。
看著火光亮起。
聽過愛情燃燒的聲音嗎？
在深夜里，噼里啪啦。
最后化為灰燼。
她把蓋蓋在瓷盆上。
在地上坐了會兒才起身。
就這樣啦。
溫周宴，再見。
程歲寧等屋內的味道散了散，才又坐在沙發上發呆。
隔了很久，她發消息給楊景謙。
明天有空嗎？
我想見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