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離開他房間,吳峰電話就響了起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又瞟了下溫周宴。
溫周宴聲音慵懶,“接吧。”
吳峰這才背過身接起來,低聲道:“祖宗,你還沒睡呢?”
對方不知說
了什么。
吳峰說:“我也想回,但這不是沒辦法嘛。”
“等跨年夜好不好,我那天一定陪你。”
“元旦不加班,我們都出通知了。”
“真的,你趕緊睡吧,別等我了。”
“熬夜會長皺紋、掉頭發,還有黑眼圈,這樣就不漂亮了。”
“愛你,愛你,最愛的就是你,么么。”
他一直都捂著嘴,壓著聲音說話。
但說話聲還是能傳到溫周宴耳朵里。
直到他掛斷電話,溫周宴才挑了下眉,“女朋友啊?”
吳峰收了手機,低聲應了句,“嗯。”
“這次出差,她很生氣?”溫周宴難得有興趣關心員工的私生活。
吳峰也有點錯愕,但還是老實應:“對。”
“都這個點了,她還在等你?”溫周宴問。
吳峰:“嗯。”
說起自家女朋友,吳峰無奈扶額。
“我晚上已經給她打過電話了,讓她早點睡,結果她一直給我發消息,說我不睡她也不睡。”
“挺黏你。”溫周宴說:“你們感情很好吧。”
吳峰點頭,不過又嘆了口氣,“她這哪是黏我啊,分明是鬧脾氣呢,一夜不睡覺,第二天還要上班,遲早身體吃不消。”
“鬧脾氣?”溫周宴詫異,“你惹她生氣了?”
吳峰看向溫周宴,表情一難盡,心想:原因是什么你不知道嗎?!
“你出差,她生氣?”溫周宴忽然懂了他的意思,但也只懂了一半
。
見溫周宴只是隨便問問,吳峰才跟他說起來,“不是
單純因為出差生氣。昨天是平安夜,今天圣誕節,我忘記買禮物了,也沒給她送蘋果,還忘記在零點說圣誕節快樂了,尤其是平安夜說好了要一起出去看電影的,結果臨時出差,她就生氣了。”
吳峰說完以后才看向溫周宴,求生欲迫使他加了一句,“溫律,我不是說出差不好的意思,是我女朋友不懂事了。”
溫周宴笑,“也倒是不必。”
許是喝多了酒,他這會兒聊起感情話題來也得心應手,不似平常那般清冷淡漠。
“這次出差確實不好。”溫周宴說:“剛剛的話讓你女朋友聽見了,你可有得道歉。”
“知道了。”吳峰點頭,最后一句本來也不是真心的。
只是為了保住工作。
生活使社畜卑躬屈膝、不由衷。
“你跟你女朋友幾年了?”溫周宴問。
吳峰:“三年。”
“我記得,你今年25了吧?”
吳峰點頭,“對,我女朋友22
,是我大學的學妹。”
“比你小三歲啊。”溫周宴笑了下,“我太太也比我小三歲。”
吳峰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起他的婚姻,律所里都傳溫par結婚了,可除了裴par,誰都沒見過他的太太。
裴par的女朋友,大家都見過。
但溫par的老婆,不聞其名不見其人。
“那您太太也是律師?”吳峰小心翼翼問。
溫周宴搖頭,“她在做法務。”
“哦。”
房間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吳峰收起了杯子。
溫
周宴忽然問:“你說昨天是平安夜?”
吳峰點頭,“對啊。”
溫周宴忽然摁了摁眉心,嘟囔道:“又忘了。”
“什么?”吳峰問。
“我太太的生日。”溫周宴說。
吳峰錯愕,他抿著唇,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在他的世界里,敢忘記女朋友生日來出差,回去以后估計就再也看不到他的女朋友了。
但溫par只是坐在那兒,想了會兒后連手機都沒著急打開。
難道這就是合伙人的定力嗎?
不過——他腦海里還閃過一個念頭。
傳聞溫par跟老婆是聯姻,一點兒都相愛。
簡而之,塑料夫妻。
吳峰將所有的情緒都隱匿起來。
溫周宴卻問他,“你說我送什么禮物合適?”
吳峰脫口而出,“錯過了的,送什么都彌補不了。”
說完之后立馬抿嘴,眼睛都瞪大了,他吞了口口水,在溫周宴迷惑的眼神下解釋道:“這我女朋友說的,她說太多次我就記住了。抱歉,溫律。”
“沒事。”溫周宴說。
“女孩子都喜歡包。”吳峰嘗試著彌補錯誤,“還有口紅、鉆石。”
“她很少用。”溫周宴說:“除了鉆戒,她都不戴首飾。”
“您沒給買吧?”吳峰下意識反問。
溫周宴的笑忽然僵在臉上,“這需要我買嗎?”
吳峰的表情也很錯愕。
溫周宴說:“她有錢。”
吳峰:“……”
“有很多。”溫周宴說:“但她很少會買奢侈品。”
吳峰:“……”
“
我女朋友說,女人就算有錢,口紅、包、首飾也是需要男人送的。她們有是一回事,男人送不送是一回事。”吳峰把女朋友的經典語錄都搬了出來,“連包都不愿意送的男人,一定沒有多愛她。”
溫周宴:“……”
知識盲區。
吳峰現在這樣就是被女朋友一手調-教出來的。
因為女友比他小,而且是資深二次元,lolita發燒友,家里也算富裕,自小在偶像劇的浸泡下長大,但她不是沉迷在霸總的光環里,而是得出了一條結論:戀愛只需要心動宴好好說話。
所以她從來不跟吳峰拐彎抹角,想要禮物就是說想要,想讓吳峰在家里陪她就直說,她的撒嬌功力也是一絕,邏輯自洽能力讓吳峰這個法學生也自愧不如。
后來,女友跟他說:千萬不要跟你愛的人講道理,因為你講通了,她哭了,你就單身了。
女友用無數次實踐把吳峰打造成了現在的二十四孝男友,還說:幸福是要靠自己創造的。
她的名句太多了,吳峰在耳濡目染下已經了解了很多其他圈子的東西。
跟她一起吃瓜、看偶像劇,甚至磕
cp。
看到溫周宴現在疑惑的表情,就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樣。
他把女友的那套理論搬出來,成功化身情感導師。
“所以女人都在等男人買?”溫周宴還是不理解這套邏輯。
吳峰說:“是,也不是。她們不是在等所有的男人給買,而
是想要那個她愛的人買,據說戴上會有幸福感,連飯都能多吃一碗。”
溫周宴:“……”
“蝴蝶效應?”溫周宴憋了兩秒,就想到這么一個詞。
吳峰想了下點頭,“也可以這么說。包是蝴蝶,那碗飯就是大洋彼岸的海嘯。”
溫周宴:“……”
長知識了。
“您不聯系一下太太么?”吳峰還是試探著問,“畢竟昨天是她的生日啊。”
溫周宴閉了下眼,“她知道我出差。”
“那也……”吳峰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他一個大男人設想了一下,如果他女朋友在他生日當天出差后還不聞不問,他心情估計不會好。
就不知溫par的太太是什么心情。
大概,塑料婚姻實錘?
“我知道了。”溫周宴說:“你早點休息吧。”
吳峰沒再說話,領導的家事還輪不到他關心。
吳峰出去后,溫周宴才把手機開了機。
來自程歲寧的未接來電,六個。
他皺了下眉,給程歲寧回撥過去,但還沒等聲音響又點了取消。
凌晨五點半,應當是程歲寧睡得正熟的時候。
她睡眠一向不好,現在把她吵醒,之后會很難睡著。
還是算了吧。
他打開微信,給程歲寧發了條微信:什么事?
——剛回酒店,打算睡覺。
發完之后就闔上了手機,但想到吳峰的話,他又打開手機。
戳著屏幕發:遲到的生日快樂。
——禮物回去補上。
——好好休息,記得喝藥。
-
翌日一早,程歲寧是被
電話鈴聲給徹底吵醒的。
她在陽臺上坐到十二點,實在冷了,她才回了家里,但沒回房間,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
一夜未眠。
臨近早上,太陽都在客廳里投射出了冷光,她才半夢半醒地睡著。
但夢里是大雨、是風雪、是光怪陸離。
總歸睡得不踏實。
她瞟了眼手機屏幕,是路童。
下意識不想接。
手機響了很久,直到快掛斷時,她才接起來,“喂?”
話一出口自己都驚住了。
聲音低沉嘶啞,像是被沙子磨過了似的。
最關鍵的是,說話時嗓子疼得厲害,就像是用銼刀在慢慢磨聲帶一樣,她疼得皺起了眉。
“寧寧,你在哪?”路童問。
“在家。”程歲寧低咳了一聲,調整發聲位置,但沒什么用,仍舊是疼,鼻子也堵得快要出不上氣來。
幾乎是一秒,路童就聽了出來,“你病了?”
程歲寧:“可能。”
“狗屁的可能。”或許之前還不確定,但聽到她這兩個字的時候,路童就已經確定了。
程歲寧生病了,還病得不輕。
大學在一個宿舍待了四年,程歲寧很少生病。
但一到冬天,只要生病,必是大病。
咳嗽、發燒、嘔吐,送到醫院起碼得一周才能出院。
每次生病,她的聲音就是這樣。
嘶啞難聽。
“溫周宴昨晚沒回來?”路童問。
程歲寧:“沒有。”
她說話盡量簡單,路童也懶得再聽。
“你找個體溫計測一下,小心燒傻了。”路童說:
“我現在過去接你去醫院。”
“你不上班?”程歲寧問。
路童:“……你都成這樣了還關心我上不上班?不如關心一下自己會不會死吧。”
程歲寧:“……”
有那么一瞬間,她以為路童被辛語附身了。
“我跟領導請半天假。”路童那邊有風聲,大抵已經出了門,“下午就讓辛語照顧你。”
“別跟她說。”程歲寧笑了下,“她知道了又要罵我。”
話說多了,她的嗓子也沒那么疼。
“放心,她不罵你。”路童說:“她罵溫周宴。”
程歲寧:“……”
“這次,我也想罵了。”路童嗤了聲,“不過要先把你救活。”
程歲寧:“……”
說得她像得了絕癥似的。
路童要開車,掛了電話。
程歲寧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額頭,好像是有點燙。
冷陽折射進室內,她瞇著眼看過去。
她好像看到了徐昭。
穿著紅色裙子,笑得肆無忌憚。
她似乎從沒在溫周宴面前,如此肆無忌憚。
程歲寧躺在沙發上。
她閉上眼絕望地想,這場叫溫周宴的病,她好像真的得了很多年。
絕癥,無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