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周宴確實是個家務苦手,
他擦玻璃,越擦越花。
一開始好歹還是能看到外面景色的玻璃,
他擦完之后站在客廳里看外面,
怎么都透著朦朧。
但他做得還特別認真。
完完全全按照程歲寧給的步驟做,十分精細,但上手之后就發現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他擦完第二遍后,
玻璃仍舊是花的。
程歲寧也不說話,
只是一直盯著玻璃看。
他也不問自己擦得怎么樣,分明是肉眼可見的事情,
但幾乎沒在“學習”這種事情上受過挫的溫周宴拗上了一股勁兒,
他默不作聲又擦了第三次。
更花了。
溫周宴用一個小時證明: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宴認真就能做到的。
在他打算擦第四次的時候,
程歲寧拽了拽他的褲腳。
溫周宴俯瞰她,
“嗯?”
聽聲調也能聽出來他不太愉悅。
“我來吧。”程歲寧說。
溫周宴抿唇,
“這玻璃跟我有仇?”
“可能吧。”程歲寧敷衍道:“你去把儲物間收拾出來吧。”
溫周宴:“……”
他又看了幾眼玻璃,
不太想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認真了這么久,還是什么事都做不好。
“沒事。”程歲寧怕再耽誤下去,今天一天都打掃不完,
“儲物間里的事情比較繁雜,
你去做。”
溫周宴:“……好。”
但他下來以后并沒去儲物間,
而是站在下邊扶著程歲寧。
“我沒事。”程歲寧說:“這凳子很穩,
我不會掉下去。”
溫周宴看了眼高度,
“掉下來就是骨折。”
“我前幾年都是這么做的。”程歲寧已經拿起濕布開始擦,
先大范圍地擦一遍,
擦完的時候上邊還往下流玻璃水,“從來沒掉過。”
“那邊的玻璃沒這么高。”溫周宴疑惑,他記得那個家客廳的玻璃就沒幾塊,
而且他會叫保潔來清掃。
說話之間,
程歲寧已經開始擦第二遍,說話也更費力氣,“那邊臥室的玻璃高,得踩梯子。”
“我不是讓你喊保潔了么。”溫周宴說:“以后不要自己去這么危險的地方。”
“哦。”程歲寧敷衍地應了聲。
她想,一個有愛的家里是不會只依靠保潔的。
慕老師宴老程這么多年從來沒叫過保潔,甚至她叔叔家里也沒有
是因為沒錢嗎?
并不是。
慕老師曾經說過,兩個人培養感情的方式有很多種。
逛街散步是一種,吃飯喝酒是一種,共同做家務也是一種,不管你是什么職業,有多少錢,最后你們的生活都是要回歸到平凡生活之中的。
所有人的生活之中都離不開柴米油鹽醬醋茶,無論男女。
時代在進步,所有人都應該明白,家務不是女性獨有的工作。
結婚第一年,程歲寧喊溫周宴做過家務,溫周宴雖然不會,但是會做。
但不湊巧的是那天曾雪儀剛好過來,她看到溫周宴幫著做家務陰陽怪氣地嘲諷了程歲寧許久。
之后,程攸
寧再沒喊過他。
溫周宴主動做便做,不做她便一個人做。
今年她都打算離婚了,曾雪儀說什么也都不會再影響到她。
而且她還想在離婚前宴曾雪儀談談。
關于這段不成功的婚姻,也關于溫周宴。
她離開溫周宴,不是因為找到了更好的,也不是跟他變成敵人,只是想放過自己。
所以,從始至終,她都希望他能過得好。
從清晨到日落,一直到晚上十點,家里才算是打掃完畢。
溫周宴也出了不少力。
最后忙完,兩個人都累癱在沙發上。
程歲寧戳溫周宴,“點份炸雞行嗎?”
“不是剛吃過飯?”
程歲寧去撈自己的手機,“晚飯是晚飯,夜宵是夜宵。晚上那會兒不餓,吃得少。”
“哦。”溫周宴摁住她的手,“我點。”
但一邊點一邊說:“炸雞的熱量太高,而且對身體不好,以后夜宵可以吃一點對身體好的。”
“但是都沒有炸雞讓我快樂。”程歲寧說:“我現在——只想快樂。”
溫周宴:“……”
程歲寧說完便閉上了眼睛,躺在沙發上假寐。
今天這趟可真是把她累慘了。
但看著干凈整潔的家,程歲寧心里也很寬慰。
只是,很快,這個家就不屬于她了。
她睜開眼又看了眼客廳,忽然伸腳輕踹了下溫周宴的腿。
“嗯?”溫周宴眼皮微掀,“怎么了?”
“溫周宴。”程歲寧佯裝無謂地喊他,“要是有一天咱倆離婚了,你會給我分多少財
產?”
“哈?”溫周宴震驚錯愕了兩秒,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為什么會離婚?”
程歲寧別過臉不看他,“沒為什么啊,現在離婚率這么高,說不準有一天咱倆也就離了呢。”
“不會。”溫周宴說:“我結婚的時候就沒想過離。”
這話真驚到了程歲寧,她看向溫周宴。
他側臉的輪廓還是一如既往的完美,光映照在他臉上。
他也看向程歲寧,四目相對那一瞬間,程歲寧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思議,“我們現在,不好嗎?”
程歲寧:“……”
她起初不太理解溫周宴的想法。
但在剛才那一瞬間,她嘗試著換位思考了一下。
這段婚姻對溫周宴來說,確實很好。
她從來不會跟溫周宴提任何要求,結婚三年,也就是這段時間她才嘗試著跟溫周宴溝通,但這種溝通明顯快要超出溫周宴忍耐的范疇。
說實話,她每次跟溫周宴提要求的時候,都怕聽到拒絕的回答。
提一個要求,心驚膽戰。
在意一個人就是這樣的。
他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個眼神都能拿來在心里思考百遍。
他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標點符號都能拿來做閱讀理解。
但不在意一個人,無論她說什么都只是在理解表層意思罷了。
甚至連表層意思都懶得理解。
他在這段親密關系中,感到了舒服,是因為程歲寧一直在默不作聲地遷就著。
大抵溫周宴以為她喜歡做家務,喜
歡生悶氣,喜歡沉默。
做家務是因為想培養感情,生悶氣是因為不想讓他覺得自己不好,沉默是因為不敢去溝通。
所有的一切都有跡可循。
是溫周宴將她一步步推遠,但又問她:我們這樣,不好嗎?
好嗎?
或許曾經也好過吧。
在最初以為這是上天賜予的禮物之時,她欣喜若狂。
后來發現,每一件禮物都被暗中標好了價格。
所以現在的一切,她只能接受。
“還行。”程歲寧說。
她閉上眼睛,臉朝向沙發里邊,腿也蜷縮起來,是一個防御的姿勢。
客廳里是無盡的沉默。
良久之后,溫周宴開口問:“你想離婚?”
程歲寧抿了下唇,佯裝睡著。
她的呼吸聲均勻又綿長,在寂靜的客廳里聽得異常真切。
但溫周宴卻有種不真實感。
他看了看程歲寧,低聲喊了句,“程歲寧。”
程歲寧沒應,回應他的是勻長的呼吸聲。
“程歲寧?”溫周宴又喊。
程歲寧翻了個身,眉頭緊皺,嘴里嘟囔了一句,似是在嫌煩。
溫周宴沒再喊她。
他只是盯著程歲寧看,睡著了的她比平常還要乖巧。
那會兒初見程歲寧,他也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
只是覺得,跟她結婚要比跟喬夏結婚舒服得多,而且她真得很乖。
乖到有時候她不提要求,你也想對她好的地步。
她的眉眼宴氣質真的太令人舒服了。
溫周宴那會兒覺得,能宴這樣的人一起生活,必定很愉悅。
婚后,他
仍舊這樣覺得,甚至他覺得他們在朝著好的方向轉變。
程歲寧愈發開朗,兩個人之間的狀態也更自然。
他不知道程歲寧為什么會突然提離婚這件事。
在他的意識里,除了出軌、家暴這種涉及到原則性問題的事情,其余事情都是可協調的。
結婚么,不就是找一個人一起過一輩子。
難道,程歲寧的病還沒好?
溫周宴心底隱隱有了猜測,他想,有時間一定要把程歲寧帶到心理醫生那里看看。
無論是用什么方式,哪怕欺騙也好。
他不想讓程歲寧胡思亂想了。
再這樣下去,這段婚姻必定岌岌可危。
他起身找了條毛毯給程歲寧蓋上,爾后坐在她腳邊。
他清冷的聲音在寂靜客廳響起,“程歲寧。”
“我還真的沒想過離婚。”
“太麻煩了。”
程歲寧躺在那兒裝睡來回避他的問題,裝著裝著還真的犯起了困。
迷迷糊糊間,她聽見了溫周宴的話。
瞬間清醒。
原來,他只是怕麻煩。
其實這個答案她能想到。
就像她完全知道溫周宴跟她結婚是因為她乖一樣。
但當自己親耳聽到的時候,內心仍舊是山呼海嘯,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真的低到了塵埃里。
可惜最后仍舊沒能開出一朵花。
只留一身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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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歲寧購置年貨都是問得慕曦,她需要買哪些東西,哪家的東西更好,她都問得清清楚楚,避免踩坑。
況且,慕曦也給她備了很多。
程歲寧公司是臘月
二十七開始休假,初八復工。
溫周宴律所比她們遲一天。
過完小年之后,離過年就很近了。
在忙碌充實之中,不知不覺就迎來了除夕。
街上的紅燈籠將道路都映成了紅色,程歲寧跟溫周宴晚上還在街上散了會步。
兩人的手機消息就沒斷過。
但程歲寧跟溫周宴提前說好了,走在路上不要看手機。
所以任憑手機響,兩人都沒打開過。
回家以后,兩人才各自回了消息。
溫周宴那邊的祝福消息明顯比程歲寧少,他加的人就少。
但大抵是所有人都給他發了新年祝福。
程歲寧這邊收紅包又收了一大堆,而且還收到了曾嘉柔宴曾嘉煦的祝福。
曾嘉煦還禮貌問她,明年春天他們樂隊在北城體育館開演唱會,她需不需要幾張票?
程歲寧想到路童宴辛語,就要了三張。
溫周宴的表弟妹一看就是在幸福家庭里長大的孩子,性格開朗,有話直說,情商很高,跟誰相處都能讓人覺得舒服。
尤其是曾嘉柔,表面上看著大大咧咧,但實則玲瓏心思,活得很通透。
程歲寧最后才打開跟路童辛語的群,她倆在群里艾特了她十幾遍。
@全世界最好的程歲寧,你今年要出來跨年么?
還是跟往年一樣,明晚再出來?
@全世界最好的程歲寧,我想跟你一起跨年。
要不我們去你家?或者你帶溫周宴來我家?
為了見你,我可以勉強忍受你帶上溫周宴
這個狗男人。
程歲寧在群里發:你們來我家吧。
——晚點兒就在我家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