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蓋其上的那層“塵埃”劇烈地抖動,試圖逃離。
>>但黑油已如跗骨之蛆,瞬間將它包裹、滲透。
白痕在濃黑中掙扎、扭動,像一只被樹脂困住的飛蟲,被不斷地蔓延、滲透,而齒輪的轉動也變得艱澀、卡頓,發出痛苦的咯咯聲。
直至最終,掙扎的漣漪徹底平息,那枚齒輪也停止了轉動,表面再看不出絲毫白色的痕跡。
只有一絲極其微弱的神性哀鳴,在機油和蒸汽的咆哮中徹底湮滅。
外界,許青收回手指,孔洞邊緣的金屬自動彌合如初。
他轉身,沒入彌漫的蒸汽,身后只留下差分機重新運轉的轟鳴。
……
深淵之底,沉默墓場。
絕對的黑暗與無盡的海水,籠罩一切。
這里,是上行與下行中間的一處被遺棄的深淵。
許青,懸停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腳下是一艘龐大古船的腐朽殘骸。
如同巨獸沉淪的骨架,沉睡在海底。
時間在這里似乎被凍結,只有深海生物發出的幽藍冷光偶爾劃過,照亮船艙內扭曲變形的雕花木飾和散落的器皿。
許青目光掃過,走入殘骸。
他的目標,在船長室。
那是一塊被遺忘在橡木桌角,半卷著的羊皮紙航海圖。
它顏色泛黃,邊緣殘破,看上去和這艘沉船一樣古老死寂。
但在這幽暗的船艙,這羊皮紙表面那些代表暗礁和航路的墨跡,卻極其詭異的蠕動著,如同活物的血管。
直至許青的身影,走來的瞬間,那羊皮紙突然不動了。
而后猛地融化,似要逃遁!
但已晚,許青右手驀然抬起,狠狠一甩!
一根鐵簽,剎那飛出,如同鈍器刺入朽木,帶著千鈞之力,狠狠貫穿那張半卷的羊皮航海圖,將它死死釘在艙壁厚實的橡木板上!
墨跡組成的扭曲人臉瞬間在紙面凸顯,嘴巴無聲地張大到極限,構成臉龐的線條瘋狂扭動、震顫,顯示出極致的痛苦和驚恐。
而海水,帶著許青特有的憲律,順著被貫穿的破口和簽尖的銹蝕縫隙,絲絲縷縷地滲入羊皮紙的內部。
那墨跡組成的人臉劇烈地抽搐起來,構成島嶼的墨點暈開、模糊,代表航路的線條如被水浸的蚯蚓般扭曲、斷裂。
最后只剩下一片混沌且污濁不堪的墨漬,在冰冷的海水中緩緩擴散,與這片永恒的黑暗融為一體。
許青面無表情,轉身走出這艘沉默的棺槨,身后只余下深海永恒的寂靜。
……
云海仙山,靈氣縹緲。
一座懸浮于萬丈云海之上的孤峰,終年籠罩在如紗如霧的氤氳靈氣之中。
仙鶴清唳,奇花吐蕊,玉宇瓊樓在云霧間若隱若現。
這里是清凈道場,是位于下行星環中,一座無數修士夢寐以求的洞天福地。
此刻,晴空下,天風中,許青站在孤峰之巔。
黑色的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紫色的長發飄舞,似要將這片晴朗籠罩,與周遭的仙氣格格不入。
如魔一般。
而他的目光,冰冷的穿透下方縹緲的云霧,落向位于洞天福地內的一座道觀。
在那道觀深處,一間布滿禁制的靜修秘室內,供奉著三張寶光流轉、符文密布的玄天護法真符。
符紙非金非玉,隱隱透著靈光。
其中一張符箓的角落,一個極其微小的符文,筆畫邊緣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灰痕。
許青所看,正是此符。
“越來越會藏了,竟是隱在了規則之內,非此界規則不可滅。”
在鎖定的瞬間,許青一步踏出孤峰,腳下云海自動翻涌凝結,托著他如履平地,瞬息跨越空間,落在道觀秘室緊閉的玉石大門之外。
無視門上流轉的繁復禁制,他徑直穿門而入,如同穿過一層水幕。
秘室內檀香裊裊,靈氣濃郁得幾乎化為液態。
而許青沒有絲毫猶豫,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一點幽芒跳躍,細小如針尖,卻蘊含著令整個秘室靈氣都為之紊亂、避讓的毀滅氣息。
一閃之下,并非攻擊符箓本身,而是瞬間擾亂了秘室上空無形的靈力場,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攪動了引雷的法則。
“轟咔!”
毫無征兆!
一道粗大得如同天柱般的熾白狂雷,撕裂了道觀的穹頂,無視了所有的防御禁制,帶著上蒼震怒般的煌煌天威,精準無比地劈落在那張供奉在最高處的護法真符上!
準確地說,是劈在那個帶有慘白異色的符文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那張寶光四溢的符箓猛地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瞬間焦黑、碳化、崩解!
無數燃燒的細小紙片,如同被驚散的火蛾,從爆裂的中心瘋狂地四散飛濺!
在秘室內狹小的空間里絕望地飛舞、沖撞,試圖逃離這至陽至剛的毀滅雷火。
其內升起的煙霧內,德羅子的面孔若隱若現,痛苦猙獰中,向著許青傳出嘶吼。
“許青,我詛咒你!”
許青冷冷凝望,看著那面孔消散,最終所有的符文碎片,都化為帶著火星的黑灰,紛紛揚揚灑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秘室內濃郁的檀香此刻被濃烈的焦糊味徹底取代,只余下雷火過后的死寂和一片狼藉。
許青收回手指,指尖的幽芒熄滅。
他看也沒看地上那層黑灰,轉身消失在秘室扭曲的空氣中。
此刻,被驚動的道觀陣法,才惶急地波瀾,撕破了仙山的寧靜。
……
一次次的滅殺,一次次的覆滅。
有的世界里激蕩,有的世界里平靜。
但死亡,是它們唯一的共同點。
德羅子的分化,非但沒有為祂爭取到時間,反倒是成了最終宿命的終結。
這與祂自身處于最不利狀態有巨大關聯,也與許青的憲律極其相關。
某種程度,許青的憲律,其實……對德羅子的神權,最為克制!
于是,當現世的三月過去,在這無盡的星空里,最后一片藏匿在某個荒蕪小世界內,一塊風化巖石冰冷陰影里的紙屑,被許青屈指彈出的黑白之火點中后。
隨著此紙屑燃燒,無聲的蜷曲、焦黑、最終化為一縷微不足道的青煙徹底消散時……
諸天萬界,所有曾被紙屑白痕沾染過的維度,虛空中都仿佛響起了一聲重疊了百萬次、源自同一個靈魂核心的終極慘嚎!
這聲慘嚎里包含了轟鳴國度中被粉碎的劇痛、海底深淵被穿透的粘稠絕望、洞天福地被雷霆湮滅的恐懼……
以及所有其他世界中被抹殺時承受的各式各樣的痛苦與驚怖!
化作一場規模浩大到難以想象的凌遲處死!
而此刻,許青站在對方最后一個化身湮滅的虛空,腳下是那塊毫不起眼的荒蕪巖石,身邊是九個燃燒的紫火燈籠。
這不是他最早的神尊之眼所化,而是追殺德羅子的過程中,以對方的分身塑造出來的追源之火。
火光里,許青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剛才的出手,只是拂去了衣角沾染的一粒塵埃。
他只是微微抬起眼簾,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紫色瞳孔中,冰冷的殺意并未消退,反而更加凝聚。
他清晰地“看”到了,在那百萬聲疊加的慘嚎源頭,在無盡維度亂流的深處……
一個因所有分身被滅、核心意識遭受毀滅性重創,從而再無法完美的隱藏通道,顯現出來!
“有趣……”
許青喃喃,抬手間,青銅燈籠在面前出現,一步走去。
……
那是一條隱匿的通道。
虛弱不堪,已走入自身盡頭的德羅子,化作一張巨大的面孔,正在這通道內瘋狂疾馳。
祂怕了。
自身境界跌落的同時,生死所帶來的波瀾,也讓祂感受到了死亡的臨近。
“還有希望!”
“這條通道,是我當年為了謀算望古留下,盡頭通往厚土星環的未來,從那里離開,我還有希望獲取足夠的時間!”
德羅子速度更快,以祂此刻真神的境界,在瞬息間,就到了這條通道的盡頭。
那里,有一道鏡面般的封印。
透過封印,祂能看到外界,有一個滿臉驚恐的胖子。
沒去在意這些,德羅子目中金芒一閃,巨大的面孔向著那鏡面封印,驀然沖去。
靠近的一刻,這鏡面封印似無法承受,光芒閃耀,直接就出現了大量的裂縫。
而從另一端去看,可以清晰的看到這鏡面封印上,此刻有一張巨大的面孔,正從下方飛速的凸起!
鏡面好似一層膜,而那凸起的面孔,仿佛代表了無盡的邪惡,欲沖出封印一般。
“希望,就在眼前!”
通道內,德羅子低吼,全力靠近。
對祂而,這封印如紙糊一般,沖開輕而易舉,所以祂要準備的,是將自身之力凝聚,于沖出的那一瞬,全力逃走。
但就在祂即將碰觸封印的剎那……在那封印外,在那個滿臉驚恐的胖子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星光漩渦。
而漩渦內,一根星光組成的手指,驀然伸出!
直接就落向封印!
隨著落下,一股屬于夏仙的氣息,好似取代了那片世界的天意,轟然降臨。
按在了面孔的眉心上!
德羅子渾身一震,嘶吼變成了慘叫,自身的氣息是在這一刻直接崩潰。
“夏仙!那里怎么恰好有夏仙!且此人不是尋常之仙……”
德羅子噴出神血,面孔瞬間干癟枯萎,想要掙扎,可以祂如今的境界,在那手指下,一切都是徒勞!
只是堅持了三個呼吸,祂就轟然倒卷,被阻擋在了封印前。
正要一鼓作氣重新再去,可下一瞬……一股讓祂渾身冰凍乃至神魂都顫粟的寒意,從祂后方無聲無息臨近。
成了一只手,一把……抓在了祂的頭上!
“找到你了。”
德羅子神魂轟鳴,被憲律之維直接侵襲,籠罩封印。
而許青的身影,出現在了通道內。
他一只手拎著德羅子,身體外漂浮著九個紫火燈籠,望向德羅子方才要沖去的鏡面封印。
這封印鏡面,此刻裂縫在外界的星光之力下,肉眼可見的愈合。
看著此鏡面封印,許青瞇起眼,邁步走去。
隨著靠近,那鏡面封印猛地顫抖,掀起了強烈的波動,似許青只是緩步的走來,這封印就已承受到了極致。
而封印外,那從漩渦內伸出的手指,原本正慢慢消散,似乎一切就要結束。
可下一瞬,漩渦內的星光突然一頓,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之意,在內轟然凝聚,隨之化作一雙冰冷的眼睛。
“止步!”
淡淡的聲音,從漩渦內散出,傳入封印內。
許青聞,在這封印的邊緣停頓下來,抬頭透過封印,看向外界。
目光先是掃了眼那個胖子,隨后看向對方身前漩渦的星光雙眼。
這一眼,他看見了一個白發修士,渾身上下散出滔天殺戮之意,修為更是達到了夏仙!
“有趣,我追殺德羅子三個月,斬其百萬分身,卻不曾想其本尊居然在這里不知何時布置了一條通往外域的通道!”
“更有趣的是,在這里……我居然遇到了一個讓我感覺,似是同類的道友!”
許青平靜開口,隨后轉過了身,拎著手中的德羅子,步步走遠,他沒有強闖,那里也不是他的世界。
不過在數步之后,他聲音傳出。
“我姓許。”
“我姓王。”
鏡面封印處,傳來外界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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