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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下葬的這天下午,我在城外山寺找了個廢棄的佛龕,想將她的牌位放進去。
沒想到在山腳下我又碰見了聞照。
雪后萬物皚皚,他披一身青羽大氅,緩步迤行而來,停在我面前,問我要去哪。
目光觸及我手中白絹蓋著的牌位,低聲說了句「節哀」。
他不解,「既是為親屬送行,姑娘你為何穿……穿這么一身……」
「紅衣是嗎?」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去世的是我娘,這是她生前最愛的衣裳,只是因為一些原因沒有機會再穿,我想我穿著送她最后一程,她應該會喜歡。」
他點了點頭,手抬起來又放下,最后遞給我一方染香的手帕,又說了一聲「節哀」。
我給了寺廟中老方丈一些香火錢,拜托他看顧我娘,我會時不時過來的。
下得山來聞照還沒走。
他背對著我,揣著袖子活像個曬太陽的老頭兒,在雪地里不住跺腳。
我有那么一絲絲感動,「聞公子是在等我嗎?」
他嚇了一跳,轉過身來一邊點頭一邊解大氅。
他將大氅披到我身上,「我想姑娘是一個人走路來的,冬日天黑得早,姑娘自己回去不安全,我的馬車停在不遠處,已讓他們去趕了,姑娘可愿隨我等等,讓我送你一程?」
迎著我的目光,他不知為何有些羞赧,急急解釋道:「我、我絕沒有冒犯姑娘的意思,我可以坐在車衡上,不與姑娘同車的。」
他可真是個正人君子。
我感受著他殘余在大氅上的體溫,傷心又疲憊了一整日的身體因為這一點溫暖,重新有了力量。
我朝他伸出手去,「蘇芷蓉,叫我小蘇,芷蓉,仙女都行。」
蘇這個姓在京都不多見,他輕輕「啊」了一聲,露出惶然的神色來,「姑娘是……」
「沒錯,蘇夢寒是我爹。」
「可是,」他躊躇道,「侯爺夫人不是……不是公……」
「我娘是我爹的妾室,就是京都百姓茶余飯后傳說的那個倒霉土匪頭子,這么說公子可明白?」
他沒想到我就這么堂皇自然地說了出來,震驚過后一臉歉意看著我,「對不起,那……」
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先前見公子不是個內向的性格,怎么今日吞吞吐吐成這樣,可不像個天才少年郎了。」
「公子應該聽說過我,他們都說我娘是土匪我就是小土匪,全然沒有那些高門小姐的矜持和做派,我既不單純還做作,公子同我相處,大可自在些。」
他隨我一笑,總算恢復幾分世家公子的從容,「是啊,我也奇怪,平日都是我這般笑話旁人,沒想到今日卻被姑娘看了個笑話。」又道:「阿蓉這是真性情,不必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