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極了當年的我。
只是那時候我有人助,有個風華妙然的少年給了我一方手帕,還忍凍脫下了自己的氅衣。
我收留了那個小姑娘,給她起名叫妙嵐,問她對暴富感不感興趣。
文帝六年,蕭珩長子出生,起名蕭翊。
當然不是我生的,是他一個妃子生的,他可能為了不使我寂寞,一茬一茬往宮里納妃。
我一般不參與。
蕭翊母妃身體不好,蕭珩問我可愿意代養之,我道行吧。
次年冬,蘇芷韻病重,臨死前想見我一面。
我擺駕聞府,進去見到她,她第一句說的是:「蘇芷蓉,我恨你。」
「可是我也羨慕你,」她接著道,「我羨慕你可以肆無忌憚地大笑,大口吃飯,而我多露幾個牙齒都會被母親打手心說我沒有了大家小姐的樣子。」
「我羨慕你可以跑著撲到爹爹懷里,摟著他的脖子要他抱。」
「他從來也沒有抱過我。」
「我羨慕你可以像那些下人,挽著胳膊露著腿,在夏日里下水撈蓮蓬,采荷葉……而不是像我一樣再眼饞也只能遠遠看著。」
「為什么你可以這么快活?」
「我當時遠遠偷看你的時候,我想你叫我一聲,哪怕只有一聲,叫我下去帶我一起玩,我也可以真心實意叫你一聲姐姐,再也不欺負你了。」
一時屋中只有她的低泣聲,我無話可說,悲劇是由她自己造成的,我也無可奈何。
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我問:「大人之間的恩怨歸大人,按理說你不應該那么恨我,你為什么那么恨我?」
她一頓,神情恍惚,「我也不知道,從小被我阿娘耳濡目染吧,再加上我以為爹爹一直不回來,是因為你們母女在府中,才使他對家生了厭惡,我便愈發痛恨你了。」
「除了使手段,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得到,該怎么表達喜歡,我那樣喜歡聞照,那樣喜歡。」
她深深望著我,「姐姐,我知道錯了,聞照跟我成親以后從沒有跟我同房過,你聽了這個,心里能不能痛快些,你可以……原諒我嗎?」
我站起來道:「不可以。」
我道:「我的好妹妹,以后別再見了。」
迎著她的哭聲我走出門。
外頭風很大,寒氣刺骨。
我笑著笑著就哭了。
剛來那會兒我以為自己天下無敵,我要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中二得恨不能在街上大喊顫抖吧古人,你們的大女主來啦!
少年時我在蘇芷韻母女手底下輾轉茍活,以為那就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日子,原來不是。
我不知道更長的苦難還在后頭等著我,我終究跟這里的人一樣,歸于平凡,淹沒于平凡,被動接受命運的饋贈與蹂躪,面對疾病、天災、人心算計,我一樣無能為力。
我唯一的優點是命比他們長,恨我的人,我恨的人,愛我的人,我愛的人,我一個一個送走了他們。
那些歡快的,痛苦的過往,留我一個人回憶。
然后一輩子就這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