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懷疑那晚在廊下對月喝酒的娘只是我做的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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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兩歲那年,我爹被封為英武侯,也就是那一年,太后給遠寧公主和我爹賜了婚,在明知道我爹已有家室的情況下。
據說遠寧公主是一日看了我爹回朝時在馬上的英姿,從而對我爹一見鐘情。
我躲在房門前聽我娘和我爹吵架,吵了什么我大多聽不懂,我只記得我爹低聲說了一句「含櫻已經有了身孕」,屋里的聲音戛然而止。
含櫻就是遠寧公主的小字。
我娘打那起再沒跟我爹說過一句話。
由于遠寧是太后的獨女,金枝玉葉,不可能紆尊降貴給別人做妾,她甚至連做平妻都不能接受。
所以我娘好好一個正妻成了妾,從主屋搬到了別苑,我也從侯府大小姐變成了人人可欺的庶出。
次年我妹蘇芷韻出生,我爹又一次上了戰場。
一去就是三五年,從此一次次離家離得頻繁,很少回來。
他在家時我和我娘的日子還好些,他一旦不在,家里的仆從都是看公主這個主母眼色行事。
公主原本想逼著我爹休了我娘,我娘也曾經要跟我爹和離,但是我爹不同意。
他不知道,他的一廂情愿造成了兩個女人的悲劇,不,三個,我和蘇芷韻各算半個。
我和我娘常常吃不飽,更別提冬天有炭,夏天有扇。
我娘的身體就是這樣一日日拖垮的,她把丁點兒能吃的東西和僅有的薄被都讓給了我。
我知道以她的性子,她原本可以不管不顧離開侯府,另尋一方自在天地,未嘗不能重新快活,又不是非要男人不可。
她是為了我,才忍下滿心委屈,囿于內宅。
直到把自己耗死。
我用從聞照那里碰瓷來的錢,給她買了一副薄棺,她下葬那天早上,我收拾她的遺物,從箱底發現了一件保存得很仔細的紅衣。
公主不許我娘的牌位進蘇家祠堂,理由是妾沒有資格在我爹百年之后跟我爹同列一席。
我沒有同她爭辯,因為我原本就沒打算把我娘的牌位放在祠堂,不是我娘沒有資格,而是我爹和整個蘇家配不上她。
當初我爹被賜婚,我娘不同意,是蘇家那幫所謂長輩,每天排著隊來給我娘「講道理」。
唯恐公主與太后遷怒蘇家,保不住他們的榮華富貴。
一張張嘴臉我記得無比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