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們是這樣過了一輩子。
初遇見聞照時,我十六歲。
那天大雨如傾,我娘病得很重,我求遍了家里奴仆,讓他們幫我去請個大夫,但他們無人肯應。
于是我只好撒開我娘的手自己去,門房連把傘都不愿施舍給我,說是不巧,公主今日想吃樊樓的全魚宴,著人去買,傘都給他們用光了。
我只能冒雨跑出去。
那已經是隆冬時節,我身上穿著的還是單薄秋衣,很快被大雨濕透,遍體生寒。
雨迷了我的眼睛。
等我聽到馬車靠近時已然晚了,千鈞一發之際有個人大力將我從車轱轆底下拖了出來,我才沒有被當場軋死。
那是個孔武的小廝,長了張張飛的臉,嗓門也像,他拎著我如拎小雞崽子,嘹亮沖馬車里喊道:「公子,人沒事兒!」
我抬頭,看到馬車上掛了個「聞」字姓氏角牌。
車簾被掀開,露出一張金質玉相的臉,鼻高唇薄,星眸瀲滟。
他親自持了一把傘,下車撐在我頭頂,開口,聲音如人般溫文,他道:「姑娘,對不住,下人不長眼沖撞了姑娘,你沒事吧?需不需要我送你去看大夫?」
我道:「有事。」
「不過看大夫就免了,」我正為籌不到我娘的醫藥費發愁,送上門的肥肉不要白不要,「你能直接賠我銀子嗎?」
我說完,幾乎立時聽見了「小張」怒氣的重哼。
這小公子卻仍舊好脾氣看著我,帶著一點溫笑,「姑娘想要多少銀子?」
我道:「一百兩,現銀。」
我說完,幾乎又立時聽見了「小張」怒氣的重哼,兩聲。
「好說,」小公子道,「只是我出門匆忙,未帶那么多現銀,這三十兩你先拿著,剩下的姑娘改日若是有空,憑這枚玉佩到我家去取,可以么?」
我接過他手中的錢袋和玉佩,「可。」
他道:「我家在……」
「我知道,文淵閣大學士聞閣老家里嘛,」我著急,搶著打斷他,一指角牌道,「京都的人哪個不知道聞家。」
我頓了頓,終于還是問道:「你是不是叫聞照?」
他聞笑了,細長眼尾上揚如月,煞是動人好看,「姑娘竟然認識我。」
聞大學士的孫子,十歲便被稱為神童譽滿京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最關鍵是,聞家后輩里就這么一個年齡段相當的人,實在是很好猜。
聞照再近我一步,近到我在他清澈墨眸中能看見自己的狼狽,他道:「那敢問姑娘貴……」
「再見。」我搶過他的傘,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