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幾劑風寒的藥,還是沈風的愛,還是……她自己的愛?
或許都有吧。
在那之后,婉夫人大病一場。她開始吃更多的藥,沈風也更寸步不離地陪著她。每一服藥,都是沈風親手熬足了時辰,再親手喂進她嘴里。
她開始無休無止地做噩夢,她那座緊緊挨著沈風書房的院子,幾乎夜夜都會傳來女子的驚叫聲。所幸沈風徹夜陪著她,于是婉夫人的夢魘,總能在天明之前被安撫下來。
她似乎從來沒有向沈風問過那些姨娘的事。我知道,她是信了我的話。她不相信我,但忍不住要信我的話。
眼睛看不見想看的東西,她便不能再信任眼睛了。
而沈風如果不能解答她想知道的事,她還能再騙自己,沈風不會傷害她嗎?
大概是不能了。所以,她不敢問。
她怕死在這座神秘的公主府里,可她更怕得知沈風會害她的事實。
沈風對她一如既往地體貼,他們整日里如膠似漆。沈風的眼里真的滿是對她的愛意,那愛意是做不了假的。沈風愛她,正是因為沈風真的愛她,他的刀才更鋒利。
我沉浸在看著婉夫人一點一點瘋魔的快意中,卻從未深想過沈風的痛苦,或者說我一直逃避這個問題,直到那一天。
就在那天晚上,我突然被凄厲的女子叫聲驚醒。我猛地坐起來,卻看見沈風竟背對著我坐在我的床頭。那是我們很久沒有過的近距離的,單獨的接觸。
「是婉夫人?」我問道。聽這聲音,似乎并不是從她院子那個方向傳來。傳出聲音的應當是廢棄許久的那一處偏殿,沈風大概在兩年前就封了那處院子,再不許人進,想來如今雜草已經長到很高了。
「是她。」他低著頭,嘴角抿得很緊,「走。」
他帶著我,在廢棄的西側殿的一個角落里,我透過濃密的樹叢,看見了蜷縮在枯草叢中的婉夫人。
她只裹著鮮紅色的一塊綢布,披散著頭發,手指上沾著血紅的胭脂。
她似乎是剛剛醒來的樣子,蒼白的臉上卻畫著濃艷的妝容,似乎是剛剛用手抹亂了。
「來人,來人!狗奴才,都到哪里去了!本宮在這里!」
驚嚇中,她似乎又把自己當成了宮里的貴妃,尖利的叫聲在漆黑的夜色里格外凄慘,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緊緊地扯著勉強包裹住身體的紅色綢布。
然而即使她說錯了話,也并沒有半個人影出現。她在原地顫顫巍巍地不敢走動,一邊尖叫一邊四處張望著。
「沈風!沈風!」她的聲音低下來,帶了無助的哭腔。
我偏頭看了看沈風,他的臉藏在陰影里,看不清他的神色。
婉夫人哭起來,卻只聽見她恐慌的抽泣聲,看不見眼淚。她似乎已經嚇到哭不出淚水,卻還不死心地哭喊著沈風的名字。
我低頭看見沈風緊緊地攥著拳頭,我知道他是真的愛上了婉夫人,大約是同情心作祟,我安撫地拉了拉他的手,卻沾了一手心濕潤冰涼的觸感。
我收回手,暗淡的月光下,我看見手心里汪著鮮紅的血跡。
我擔心地看向沈風,他面無表情緊緊地盯著跪在地上哭泣的婉夫人,看不出一丁點心痛,也看不出一絲快意。
我伸手去掰他的手,他緊攥的拳頭硬的像一塊石頭,我只沾了更多的血。我突然覺得內心的什么動搖了。
「沈風。」我壓低了聲音叫他。
他不說話,眼睛死死地盯著婉夫人顫抖的身影,寂靜的夜色里,猩紅的血滴在泥土里的聲音清晰可聞,一下一下似乎敲動著我的心臟。
「沈風——」婉夫人哭喊的聲音刺痛了我的耳膜,「沈風,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