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后,一陣緊鑼密鼓的槍聲,讓她才準備在掩體后休息,已被徹底震醒了。
隨后便是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伴隨著尖叫:“快跑啊,再晚點鄰匪就殺過來了。”
但他們的腳步還是慢了很多,幾梭子子彈掃射過來,倒在地上的,便是幾具冰冷的尸體。
而在兩塊門板背后的方幼萍,就這樣靜靜注視著這一切,她汗毛豎起,血液幾乎結了冰。從未想此刻這般,期盼長命百歲,然后將鄰匪的暴行記錄下來,公諸于眾,歷史不應該被遺忘。
還未泛起尸臭,先有血性氣蔓延開來,她掩住口鼻,卻又忍不住一陣新一輪的干嘔。
嘔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愣是不敢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過后,方幼萍屏息凝神。尸體與她近在咫尺,沒有一個人敢打撈回去,亦或認領。在魔鬼面前,不想自掃門前雪,也不敢過去送死。
方幼萍沒有對尸體的恐懼,也沒有一絲惡心,只有仇恨浸了滿身,這是整個民族的血海深仇。
困意陣陣襲來后,耳邊是鄰匪用軍靴大力踹門的聲音:“開門!老鄉,開開門吶!”
里面的人沒有一絲聲響,方才還是翻譯官柔和的曲調,取而代之的,是鄰匪武士的咒罵聲:
“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把門給我踹開!”
一聲令下,左右已近前兩個大頭兵,正預備抬腿踹門,門已從里面被打開了。
隨后便是一腳步蹣跚、顫顫巍巍的老人,看見鄰匪時,顯然嚇一激靈,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縮,因身后還有需要他庇護的家人。
見到鄰匪,便立即將頭低下去,恨不能將老腰彎得九十度垂直,不停叩首作揖:
“老爺!不,皇上,求您開恩,求您赦免我們。我這里的糧食,大餅子,柿子,您都可以拿走。我們可以自己餓著肚子,也絕不會讓皇上不舒服。”
老人這番恭維,已是駛出了他畢生的勇氣。好在是城中略有薄田的小地主,若是換了那等莊稼漢,才是真正的一肚子求饒的話,卻是半句也吐不出。
方幼萍就在他相鄰的房舍躲避,那里原本也是商戶之家,只是被炮彈嚇得四分五裂,才沒了住戶。也是那家人有點本事,有邊關的人脈,提早聞得動向,能在戰爭來臨前,撤出了淪陷區,幸免于難。
此刻,不知逃到了南邊還是海外。
方幼萍沒覺著他們是貪生怕死的逃兵,雖說大敵當前時,若是所有人都跑了,那敵人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只是有錢有勢的權貴,平時享受了。需要他們救國救民的時候,跑了。需要那些從前的勞苦大眾抗戰,真的很不公平。
此刻聽見老人的話,在心底罵他沒骨氣,天生奴性。可轉念一想,畢竟他沒有跑,哪怕是沒來得及跑,也比那些逃兵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