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理承已翻出了風衣口袋里鋼筆,還當是方才的金表不夠抵消,又將鋼筆放在玻璃柜子上。
他不是欺男霸女、欺行霸市的黑幫,干不出欺負小販的勾當,只說:“如果不夠,請給我一支紙筆,我留一張字條,回頭你們去帥府取錢。”
借掌柜的十個腦袋,也不敢跟大帥討債。
尤其聽見真神開口,聲音比廣播里更渾厚低沉。
他人微輕,是不配站在蔣理承身邊的。哪怕他從旁走過,也沒資格遠遠看上一眼。
同為商賈,但能跟蔣理承搭上話的,也只有像方幼萍的父親那樣——把控東三省經濟命脈的人。
一時失語,全靠勇氣和半生與人打交道的八面玲瓏撐著,連忙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不不不不!您拿走,您拿走就是。”
又小心拾起柜臺上的金表和鋼筆,雙手奉上,請他收回。
“我從不喜歡欠人人情,尤其是這種萍水相逢沒必要的人情。若你想靠這點東西,在我這獲取更大的利益,是不可能的。只有我施舍你。”蔣理承淡淡瞥了一眼,沒收,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讓他清醒:
“沒什么賤地、貴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出來遛狗罷了。我沒有吃霸王餐的習慣,也不是別人口中的土皇帝,更犯不上微服私訪。”
掌柜的聽他開口這氣勢,再看這和報紙上幾乎一模一樣的黑白照片棱角分明、眉目周正的臉,只是比報紙上要更俊朗一些,也更生人勿近。
“是,您說的是,謝您賞賜,這金表我留著,已足夠抵這一間鋪子。縱是貪得無厭,也不敢再收鋼筆。您放心,我一定將這手表仔細保存,不敢怠慢了,當作鎮宅之寶,一代傳一代。”
蔣理承略略反感地皺了皺眉,他身邊也多阿諛奉承之輩,但沒這么明顯的曲意逢迎,讓他有幾分不適。
“我幫不了你太多,只能少起戰事。免得時代的塵埃,落在蒼生頭上,都是一座山。”
蔣理承單手抓起口袋,已轉身離開。
掌柜的慌忙送了出來,還在沒話找話般拉家常:“不知大帥還養狗,是血犬,還是杜白孟犬?”
“你挺大膽。”蔣理承有些煩了,也覺他話太密了。
低頭習慣性看表,卻忘了金表給了人。
沒什么不舍得的,他揮金如土,這些價值連城之物,每日連扔帶丟,不知道多少。
只是不大習慣和方便,好在還有懷表。
對于這種家常私密事,他沒有與人分享的欲望:“不是遛狗,車里還有只小野貓。”
掌柜的饒是今日被震撼和驚嚇的再神志不清,也聽懂了十分明顯的弦外之音,立即止住腳步,一句話不敢多說。更不敢上前一步,不論是為了表達尊重還是虔誠。
蔣理承回了車里,不知身上煙味散盡沒,隨意將口袋扔給她,低頭不經意間嗅了嗅。
卻被她一把抱住了:“爹爹,我好想你。只要是你的,什么氣息我都喜歡,都是我的毒藥。”
“我剛離開半刻鐘。”蔣理承提醒道。
“可我一瞬間也不想跟爹爹分開。”她將小腦袋埋在他懷里,蹭了又蹭:
“只要沒有跟爹爹連在一起,被爹爹寵幸,都會覺得孤獨。”
蔣理承握著方向盤的手,又加重了兩分,這小東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若是在這弄臟了衣服,像在會議室那般,可沒處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