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把面擱桌子上,聞動作明顯頓了下,表情也有點不自然,“這個啊……”
她有些欲又止,好像很為難似的。
不過現在的確很晚了,店里也只有阿姨自己,沒看到那位大叔的身影。說不定,人家已經回去休息了,不好再專門打擾一趟。
沈歲柔也覺得自己有點唐突,沒考慮到現在的時間問題,她看向老板娘,有點抱歉地笑了下,“不好意思阿姨,忘了現在太晚了。”
她還是挺想買糖畫的,又說:“不過我還是想問問,大叔還賣糖畫嗎?下次什么時候方便,我好再來一趟。”
“他啊……”老板娘在圍裙上蹭了蹭手,動作很慢,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點勉強,“糖畫是沒辦法賣了,因為我們家老唐……得了癌癥,現在還在住院呢。”
“啊?”沈歲柔愣了片刻,忽然坐直了,“什么時候的事兒,嚴重嗎?”
“說不好呀……”老板娘搖搖頭,眼神眼見著暗淡下去,“他這病來得挺突然,是去年年底發現的。有天在店里他突然暈倒了,送到醫院里去,檢查出來說是肝癌晚期。當時發現太晚,已經擴散到別的器官了,想給他做手術都來不及……”
肝癌,確實是種很難痊愈的病癥,而且患者往往會非常痛苦。
那種痛苦不僅是肉體上的折磨,也是精神上的凌遲。可以說,得了這種病的人,每天活著比沒了知覺的長眠更難熬,沒有一天,可以稍微過得輕松一些。
“這種病,早期也會有一定的反應,比如消化道疾病頻發,消瘦乏力,以及下腹肝臟區域疼痛。”宋沉衍坐在椅子上,抬眼看老板娘,“你們作為家人,平時跟他朝夕相處,難道都沒有發現患者的異常?”
畢竟是醫生,他的關注點總是不太一樣,許是在醫院里看慣了生死,表現得也相對淡然一些。
沈歲柔卻沒法像他這么鎮定,那種詫異卡在她胸口里,一時半會兒散不下去。
“怎么會呢……”她喃喃道,“叔叔之前看起來很健康,人也精神,怎么會突然得了這種病……”
“是啊,我們也想不到,他那么硬朗的一個人,怎么就突然躺下,然后再也起不來了……”
老板娘整個人顯得很累,身體佝僂著,最后干脆在對面坐下來。
“其實你說得對,我們早該發現的。”她望著宋沉衍,嘴唇微微抖動,然后深深嘆了口氣,“前兩年的時候,兒子想出國留學,當時還差一筆錢給他湊學費,所以那幾年我們都很拼。”
“每天提早兩個小時開門,延遲到晚上兩點才關門閉店。除了賣手工面,還開始賣快餐,賣麻辣燙,賣煙酒……只要能賺錢,多幾種銷路,總是好的。”
老板娘苦澀地笑了下,眼尾的紋徐徐褶成深刻的幾道痕,“當時確實賺得挺多的,但人也累啊。為了減少人工成本,都是我們兩口子自己忙,老唐他向來心疼我,總是早上自己一個人提前來店里做準備,到了晚上,也讓我先回去休息,自己留下來揉面團,準備食材。”
“一開始,他只是偶爾吃東西會嘔吐,人也越來越容易疲乏。我以為是他太累了,堅持招了一個人來店里幫忙。”
“但他是個很負責任的人,什么事都要親自過手才安心,后來他偶爾會發燒,為了照顧店里生意,都是吃點藥扛過去,然后繼續忙碌……”
“我早該發現的。”老板娘說到這兒,安靜了很久,像是緩和著情緒,然后才接著說:“他就是太累了,家里的頂梁柱嘛,總不會那么輕松。沒有誰的日子會平白無故過得舒坦,總有人在背后付出,抗下所有困難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