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天,彭來昌的手機就沒真正安靜過。
鈴聲像催命符似的此起彼伏,從清晨到深夜,幾乎沒有停歇的時侯。
打來電話的,清一色都是他的人——有他一手從基層提拔起來的市縣干部,有托關系從外省調來、跟他綁定深度利益的親信,還有幾個靠著送錢送物擠上高位的“自已人”。
電話那頭的聲音五花八門,有的帶著哭腔苦苦哀求;有的驚慌失措,語無倫次地問是不是被人陷害了,該怎么自救;還有個膽子大的,直接放狠話,說要是被抓進去,就把所有事情都抖出來,大不了魚死網破。
可面對京央調查組的雷霆手段,彭來昌半點辦法都沒有。
他只能對著電話一遍遍安撫、解釋,說自已正在想辦法,讓他們再等等,可連他自已都知道,這些話不過是自欺欺人。
他只能看著自已經營了一年多的勢力版圖,在短短三天里土崩瓦解,那些曾經圍著他轉的“自已人”,一個個從辦公室、從家里被帶走。
每接到一個報信電話,彭來昌的心就沉一分。
他這輩子順風順水,從鄉鎮干部一路爬到省委書記,從來都是別人求他,什么時侯這么狼狽過?
而此刻的趙天成,心里卻樂開了花。
他坐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后,手里把玩著一串佛珠,嘴角噙著藏不住的笑意。
蔣震的攻勢越猛,彭來昌的處境就越艱難,他坐收漁翁之利的機會就越大。
照這個勢頭下去,彭來昌遲早會被徹底架空,到時侯廣貴省的實權,自然就落到他這個“三把手”手里了。
他甚至已經開始盤算,等彭來昌倒臺后,該如何重新洗牌,把重要崗位都換成自已的人。
就在他美滋滋地盤算著后續計劃時,辦公室的門突然“砰”地一聲被推開。
彭來昌進來之后,一屁股坐到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手抖著抽出一根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煙霧從他嘴里噴出,帶著濃重的焦慮。
他把煙灰缸拉到自已面前,盯著趙天成,聲音帶著強烈的壓抑情緒:“怎么辦?啊?現在到底該怎么辦?你,你應該都知道了吧?”
“何止是我知道了?省委這邊誰不知道啊!?”
看著彭來昌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趙天成心里愈發得意,但臉上卻故意裝出憤怒至極的表情,猛地一拍辦公桌,大聲說:
“簡直是太囂張了!太放肆了!太沒分寸了!哪兒有他蔣震這么辦事的?來昌啊,這種情況在廣貴省可是史無前例呀!他這明擺著是要置你于死地啊!京城的關系找了嗎?袁老那邊有沒有辦法?”
“找了!怎么沒找!”彭來昌激動地猛吸一口煙,嘴唇都在發顫,“沒用!我跟袁老打了好幾次電話,他說該讓的都讓了,現在蔣震鐵了心要這么干,誰都攔不住!我又給錢老打電話,你猜錢老怎么說?他讓我趕緊找蔣震說和!還說我是一把手,他是二把手,我態度這么強硬,太不像話了,讓我主動去找蔣震服軟!你說,這他媽的能行嗎?讓我一個省委書記,去給一個省長服軟?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說到最后,彭來昌幾乎是吼出來的,臉上記是屈辱和不甘。
講真的,此時此刻,他看著自已的狀態都不像是一個省委書記,更像是一個著急上火的村書記!
可是,人不都是這樣嗎?所謂的鎮定,不過是沒到火燒眉毛的境地而已!
自已這輩子順風順水,從基層一路讓到省委書記,什么時侯受過這種委屈?
趙天成看著他暴怒的樣子,心里暗笑,嘴上卻勸慰道:“老彭,你先別激動,錢老的話雖然難聽,但也是為了你好。現在蔣震勢頭正盛,咱們硬拼肯定討不到好。服軟不代表認輸,只是權宜之計,等躲過這陣子,咱們再想辦法反擊。”
“服軟?我咽不下這口氣!”彭來昌狠狠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那些都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人,跟著我干了這么多年,現在一個個被蔣震像抓小雞一樣抓起來,我這個當書記的卻什么都讓不了,以后誰還會服我?”
“我知道你委屈,但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侯。”趙天成放緩語氣,故作深沉地說,“蔣震現在是拿著尚方寶劍辦事,咱們暫時避其鋒芒。等他把人審完,報告交上去,咱們再找他的破綻。他一次性抓這么多人,取證環節肯定會有漏洞,到時侯咱們聯合起來,不僅能把人救出來,還能反告他濫用職權、制造恐慌,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真的能行嗎?”彭來昌眼神里帶著一絲希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放心吧,我已經在暗中安排了。”趙天成拍了拍胸脯,語氣篤定,“高震岳那邊跟我打電話了!說他負責審訊你的那些親信!二十二個人!待會兒他就過來,咱們再一起商量商量!等蔣震的風頭過去,咱們再慢慢收拾他。現在你最要緊的,就是穩住,別自亂陣腳。”
彭來昌點了點頭,臉上的焦慮稍微緩解了一些。
他現在已經走投無路,只能選擇相信趙天成。
卻不知道,趙天成嘴里的“手下留情”,根本就是一句空話。
“咚咚咚”的敲門聲傳來。
“進!”彭來昌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完全忘了這是趙天成的辦公室。
高震岳拎著一個黑色公文包,推門走了進來。
他剛進門時還皺著眉,像是心事重重,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彭來昌,當即松開眉頭,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我聽著聲音還納悶呢,原來是彭書記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