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書記……”蔣震打了聲招呼后，故作嚴肅，甚至說表情非常壓抑地走進來。
關上門后，故意放慢腳步，制造出那種情緒非常低落的狀態，一步步走到辦公桌正前方的對話椅前坐下。
優秀的領導必須是優秀的演員，關鍵時刻必須要有以假亂真的能力。這是演員的要素之一，更是領導要具備的要素之一。
“什么事啊？怎么不打聲招呼就過來了？”伍書記問。
蔣震抬頭看了他一眼，馬上又將頭低下來，跟個幽怨的寡婦似的，搖了搖頭說：“唉，我今天過來是跟您訴苦的啊。”
“訴苦？”伍書記聽后，嘴角輕輕勾出一道笑，“是不是因為縱火案和王忠坤自殺的事情來找我的啊？”
“這兩件事情您既然已經定了調子，我自然不會說什么……”蔣震慢慢抬起頭，幽怨地看著伍書記，頗有些委屈地說：“……但是，這兩起案件內子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兒，您心里應該比我還清楚吧？”
“……”伍書記沒有應聲。
他也不能應聲。
他能怎么說？
這兩起案件是個領導就知道有貓膩，但是，隨便拎出一件來都能在社會上引起轟動啊！
燒紀委書記的房子、副縣長被逼自殺，隨便哪一件都能引起社會關注，哪一件都能讓上級對地方施壓解決。解決倒不是難事兒，關鍵是發生影響惡劣的事件是會影響提拔的。
所以，此刻面對蔣震的問題，他伍成陽只能裝聾作啞。
“伍書記，”蔣震見伍書記表情不對，便說：“我這次來不是說要對這兩起案件重審重查，我只是來向您訴訴委屈……前些日子我給您通過電話，跟您聊過我們縣公安局長王子濤的事兒，他這個職務真是得換，可您沒有表態我就沒換。現在好了，這兩起案件被他做成了之后，他現在更猖狂了。仗著有魏成剛縣長給他撐腰，我這個縣委書記在他們那些人眼里，就跟個擺設似的，根本沒人把我放在眼里了啊。”
伍書記聽到蔣震來的目的不是為了重辦重查那兩起案件，這心里的擔憂就慢慢放了下來，微笑說：
“哪個領導容易啊？不要因為這一兩件小事就喪失了執政信心。有時候越是這種不團結的局面，越是能考驗一個領導的水平啊！你這么年輕，急什么呢？省里對你有信心，我對你也有信心，下一步好好干，我會繼續關注云亭縣、關注你的！”
小事？
蔣震一聽，這心里就酸了……
是啊，你伍成陽現在最怕出現大事，所有的事情都得是小事才行。
讓你換人你不換，非說等市里調整完再說。
到那時候，我蔣震就是被人殺了你伍成陽能落一滴淚？
說白了，還不是為了你自己的仕途才放任這段時間里的非法事件發生嗎！
“說實話……”伍成陽說：“我上次跟你說的關于干部調整的事情，是真心實意的。我知道你現在急于控制住云亭縣的官場亂象，但是，當前的腐敗情況非一日之寒啊。你必須得慢慢來才行……而且，你這個縣委書記是省里空降下來的，他們誰能動得了你？別說他們，就是我這個市委書記，我也得請示了省委李棟梁書記后才能動你啊。所以說，耐心點……好事多磨。”
伍書記的這些話，蔣震早就已經想到了。
聽到他這么說，便也不想跟他繞來繞去了。
于是，將此次起來的最主要的目的說了出來。
“伍書記，我這次來找您并不是為了那兩起案件而來，也不是為了干部調整的事情來找您。”蔣震說著，微微探身，滿面愁容說：“我來找您，主要是想告訴您，因為那兩起案件市里壓下來之后，他們對我蔣震感到不屑啊……知道我蔣震根本沒能力把他們怎么樣！現在，他們已經將我完全架空了！架空我、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要緊，要緊的是他們現在已經在背地里開始行動了！”
“什么行動啊？”
“我也不知道，”蔣震蹙眉說：“我不知道他們接下來要發生什么，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們已經準備搞事兒了！您要知道，云亭縣不僅是官場腐敗嚴重，云亭縣的黑社會更是十七個縣市區里面最多的！公安局是打黑除惡首的部門，但是，王子濤的不作為，甚至是亂作為，已經把云亭縣搞成了黑社會的溫床了啊！這次事情被他們壓下來之后，他們比之前更加猖狂了！”
“……”伍成陽聽后，又不說話。感覺蔣震這繞來繞去，還是想要搞掉王子濤那個公安局長啊。
“現在縣里景行鎮礦區又探出了新礦，我們縣的巨野集團已經盯上那塊肥肉，可是，關于巨野集團的舉報信，相信市信訪辦這邊也不少吧？他們是典型的官商勾結的黑社會組織啊……為了那塊礦產，他們肯定會不擇手段爭取！”
“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讓我做什么呢？”伍書記皺眉問。
蔣震心想，我想讓你做什么啊？
——我什么都不想讓你做！
——你在這提拔的關鍵時間里也不可能去得罪人！
但是，此時此刻我蔣震是在給你伍成陽做局！
那兩起案件，你不是不管嗎？
讓你給我云亭縣調整干部，把那個管理治安抓黑社會的王子濤給我換掉，你不是不換嗎？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過來給您做局了！
反正現在已經告知你了，你要聰明的話，就立刻給我把王子濤換掉！
既然你現在揣著明白裝糊涂，那我蔣震就把這個局給你做到底！
到時候，亂起來的時候，我還有更大的果子等著給你吃呢！
“我剛才說了，我就是來跟您訴訴這些委屈的……”蔣震嘆了聲氣之后，慢慢起身說：“希望領導能把我今天這些話記心上，能早點給我們云亭縣落實，要不然我這被架空的書記，真要讓其他縣市區的同志們看笑話了啊。笑話還不要緊，關鍵是出現什么重大問題，他們這幫人根本不聽我的安排啊……”
“放心吧！耐心點兒！我會給你落實的！那個…我還有個現場會得過去一趟，你還有其他事情嗎？”伍書記問。
“沒有了……您忙。”蔣震說著，轉身就走了。
伍成陽看著蔣震關上門后，眼神當即就流露出不屑來——這小子還是太年輕啊——也不知道省委那邊怎么想的，怎么派了這么個二百五過來啊？
——
只是，那刻的伍成陽書記怎么都沒想到，接下來的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將會是他一生都無法抹去的噩夢……
甚至連蔣震都沒有想到，事情竟會鬧得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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