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芹皺皺眉頭:“東廠呢?張遠那邊什么情況?”
嚴世藩冷冷道:“東廠只能騙,不能露。張遠此人雖然貪財好權,可那畢竟是東廠。
萬歲對東廠的信任不下于錦衣衛,這份信任并不是憑空來的。
我只能騙張遠我要殺蕭風,這樣他就算察覺到一點異常,也只會幫我,不會作對。
不過到最后關頭,他是一定會發現不對勁的,到那時候,他若投靠我們便罷,若有異動,就殺了他!”
蕭芹點點頭,表示贊同這個主意。然后,他問出了最擔心的事兒。
“蕭風會不會猜到你遭此慘敗,會有所行動呢?”
嚴世藩的獨眼閃爍不定:“或許會,他畢竟是蕭風。不過,他也不是神仙,就算他能算到我有動作,也未必能算到我造反。
就算能算到我造反,也算不出來我什么時候動手,更算不到我會如何動手,如此,他就是知道又有何用?”
一直站在嚴世藩身邊,對蕭芹眉目傳情的漸漸此時忍不住皺眉,吞吞吐吐地插嘴(此處無車)。
“萬一蕭風能算出你會造反,就算他不知道你會何時動手,如何動手,難道他不能去向皇帝告發嗎?”
嚴世藩哼了一聲,并不回答。他又不是瞎子,當然看見漸漸對蕭芹的眼神,比看自己時還要淫蕩三分,簡直是恨不得撲上去對蕭芹用強的架勢。
蕭芹笑了笑,替嚴世藩回答:“皇帝剛剛重懲了嚴家,這時候誰告嚴家,都必須有真憑實據,即使如此,都難保會被懷疑人品不端。
更何況是告嚴家造反,那可是天下最大的罪!若是查無實據,皇帝會立刻懷疑之前是被人利用了,不但嚴家可能馬上翻身,蕭風也會倒大霉的。”
漸漸見蕭芹看著自己,著力地挺挺胸脯:“那蕭風也可以偷偷告訴錦衣衛和順天府啊!”
蕭芹有意無意地看了漸漸的胸前一眼:“順天府那幾個人,抓抓小偷小摸還行,造反的事兒輪不到他們管。
錦衣衛是皇帝的親衛,造反是何等大事,若是蕭風真的告訴陸炳,陸炳就絕不敢瞞著嘉靖,這和直接告御狀沒什么區別。
何況,若是沒有真憑實據,陸炳也不會偏幫蕭風到這個地步,我猜,嚴兄手里也有陸炳的把柄吧。”
嚴世藩冷笑一聲:“這是自然。如果陸炳有我造反的證據,第一個會來抓我,因為我既然是反賊了,就壓根沒機會對付他了。
可只要他沒有證據,一擊不中,那我就能拉著他一起死。這一點,蕭風也有所察覺,他不敢平白對陸炳說什么的。”
嚴世藩的后院已經空了,正妻也到嚴嵩那個院子里,替嚴世藩給婆婆守孝去了,這些人都在后院住下了。
當屋里只剩下蕭芹和嚴世藩的時候,兩人對視片刻,幾乎同時開口。
“你的后路是什么?”
蕭芹啞然失笑:“看來你我當真是知己啊,說吧,我不相信你會不留后路的,哪怕是到了這種地步。”
嚴世藩拍了拍自己的斷腿:“我就是要跑,也比你慢得多,是不是應該你先說啊?”
蕭芹搖搖頭:“我雖然有腿,可我是要沖鋒陷陣的。你雖然沒了腿,卻是留在后面的,誰跑得快,也很難說。”
嚴世藩點點頭,承認蕭芹說的有道理:“好吧,我告訴你,我在日本有土地,有財產,此次若敗,我會去日本,招兵買馬,卷土重來!你呢?”
蕭芹淡淡一笑:“苗疆,已在我掌控之下,此次若敗,我就不再寄希望于奇襲,而是舉起大旗,堂堂正正的起義。到時你我還可再度攜手。”
嚴世藩搖搖頭:“以苗疆一隅之地,造反無異于以卵擊石,你還有什么沒告訴我的計謀嗎?”
蕭芹也搖搖頭:“日本遠隔重洋,你能帶多少人過去?有錢無兵,就是待宰的肥羊。
你不會這么天真的,可是也有什么沒告訴我的計劃?”
兩人相視一笑,都不再往下追問,蕭芹回房休息了。嚴世藩也吹熄了燈,就在黑暗中坐著。嚴府的一半瞬間籠罩在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大門傳出了響聲,嚴嵩回來了,然后前堂傳來聲音,嚴世藩的正妻從前院走了回來。
嚴府兩院的后院原本是有一個通著的月亮門,但隨著嚴世藩的女人越來越多,嚴嵩就命人將墻砌死了,眼不見心不煩。
所以此時替嚴世藩守孝的正妻也只能從前院走回來。畢竟老公公回來了,兒媳婦還是要避嫌的,該嚴世藩去接班了。
正妻走進中堂,見嚴世藩在黑暗中端坐,嚇了一跳,嘆了口氣,準備回后院自己的房間去。
“你去我的臥室睡吧,新買了幾個仆從,暫時安排在后院了,別沖撞了你。”
正妻搖搖頭,依舊向后院走去,嚴世藩冷喝一聲:“站住!我說話你沒聽見嗎?”
正妻站住了,在黑暗中看著嚴世藩的臉,忽然冷冷地開口。
“我不怕別人沖撞,我只是不想睡在你房里,我覺得惡心。”
嚴世藩愣住了,正妻是官宦家的小姐,知書達理,兩人成親時,嚴嵩還在南京當官呢,遠沒有后來這般顯赫。
所以嚴世藩雖然荒淫無度,對這位正妻還是比較尊重的。當然正妻也年近四旬,早已提不起他的興趣來。
兩人算是敬而遠之,誰也不管誰,但今天正妻的態度,卻大不相同,語氣中充滿了輕蔑和厭惡。
嚴世藩強忍怒火,淡淡的說:“看來真是墻倒眾人推啊,是不是蕭風來解救我姬妾之時,你也想過趁機離開啊?
可惜啊,你是正妻,并不在開釋之列!不過當時你若要走,我也不會阻攔,是不是后悔了?”
正妻冷笑道:“我既嫁入嚴家,就是嚴家的媳婦,公婆待我不薄,我生是嚴家人,死是嚴家鬼,有什么可惜的。”
嚴世藩沉默片刻:“你既有此心思,卻為何又說這樣的話?”
正妻冷冷地說:“因為那日你被錦衣衛帶走之前,在后院交代那個妖女的話,我都聽見了。”
嚴世藩一下子差點站了起來,然后重重地摔在小車上,聲音也有些發抖。
“你……你都聽見什么了?”
正妻的聲音中帶著無盡的絕望和悲涼:“公公接到上朝旨意時,你到后院和那妖女密謀。
聽說昨夜刑部和詔獄都被人劫獄,此事兒極為蹊蹺,此次面圣生死難料。
你讓那妖女潛在西苑之外的樹上,用望遠鏡窺伺精舍。若是見公公與你一起跪地,就馬上回來告訴婆婆。
對婆婆說,唯有……唯有一死可救嚴家!嚴世藩,你還是人嗎?你還是個人嗎?啊?”
嚴世藩嘆了口氣:“這事兒,你對我父親說了嗎?”
正妻哽咽道:“公公傷心成那個樣子,我怎么可能再說這話?那不是要他的命嗎?”
正妻走進了后院,嚴世藩呆愣許久,才沖著院落深處的黑暗中揮揮手,推著小車去了嚴嵩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