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跟著小春子進了后宮,直奔御花園。
按理,受寵的公主沒出嫁之前,是可以要求一個宮殿的正宮居住的,但常安公主并沒有住在正宮里。
因為她的身子骨弱,喜歡安靜,又喜歡御花園,就跟嘉靖要了御花園邊上的一間房子居住。
這房子不大,原本是宮女居住的,常安公主要了之后,好好整修了一番,房前屋后種了些花草、竹子,顯得更加幽靜典雅。
小春子叩門后,入畫跑出來,看見蕭風后,驚喜地回頭:“公主,蕭大人來了。”
屋里傳來常安公主有氣無力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開心:“請他進來吧。”
蕭風走進房間,看見一個御醫正在給常安公主診脈,已經是滿臉土色,顯然是驚恐之極,看見蕭風來了,宛如看見了救星一般,趕緊起身施禮。
“蕭真人,你道法如神,你想想辦法,下官醫道平庸,恐怕會耽誤了公主的病情啊……”
蕭風看著御醫那副絕處逢生的表情,忽然想到自己小時候經常和一群孩子玩的一個游戲。
該游戲在東北叫“扒尿炕”:玩法十分簡單,堆一小堆沙子,中間插一根木棍,一群孩子輪流扒沙子。
沙子越扒越少,最后總有一個倒霉蛋會碰倒木棍,就算輸了。傳說輸了的人晚上會尿炕……
常安公主沉疴多年,肯定眾多御醫都看過了,這個御醫顯然就是那個可能會尿炕的倒霉蛋。
不過他在最后關頭迎來了轉機,把尿炕的機會甩給了蕭風。
蕭風笑了笑,坐在常安公主的床榻邊上,拿出醫案來,對著上面各位御醫的記錄和分析,問常安公主問題。
“時常覺得體寒如冰。是感覺身體外面更冷,還是身體里面更冷?”
常安公主驚訝地看著蕭風,這個問題沒有一個御醫問過,冷還能分里外的嗎?旁邊的御醫也目瞪口呆。
但常安認真地感受了一下,弱弱地點頭:“是覺得身體里面更冷,就像,就像結冰一樣,是從里往外的冷。”
蕭風呼了口氣,他那日在御花園見到公主臉色,忽然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那是他躺在巧娘懷里時,從正對著自己的鏡子中看見的。
一張蒼白的臉,嘴角帶著微笑,嘴唇發青,嘴里呼出的氣都像沒有一點熱度一般……
“吃了許多熱性的補藥,均不見效,如泥牛入海,毫無漣漪。吃了這些熱性的藥后,感覺會舒服些嗎?”
“只有片刻,身體會覺得暖和一點,最多超不過一個時辰,藥力就消失了。”
蕭風轉頭看向目瞪口呆的御醫:“這位太醫,醫案上都說是先天不足之癥,可知是何處不足嗎?”
那御醫慚愧地垂頭:“蕭真人,下官醫術低微,但太醫院的同仁們確實共同參詳過,真的找不出不足之根源。感覺就像,就像……”
御醫吞吞吐吐的不敢說話,蕭風替他說了:“就像什么都缺,五臟六腑根本沒有陽氣,是嗎?”
御醫嚇得一哆嗦,你不知道公主還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呢嗎,這話怎么能當著病人的面說呢?
安慶公主卻毫不在意,只是看著蕭風,露出一個極輕微的笑容,就像連笑都快沒力氣了一樣。
“蕭公子,你說得對,我就是感覺自己不像個活人,就像個影子一樣,隨時都可能消失。”
蕭風看著安慶那缺少血色的小臉兒,天色已晚,屋外竹影搖晃,倍增凄涼,竟忽然生出一種感覺。
曹公千古,筆下如神,林黛玉去世時,瀟湘館里應該也就是這樣的吧……
蕭風拿過紙筆,放在了安慶的床前,沖她微微一笑:“寫吧,想好要問什么。”。
他發現自己死而復生之后,天書對自己似乎放寬了一點限制,至少他可以直接告訴別人干什么了。
這要是在以前,他還得繞上一個大彎,讓安慶自己想起來測字的事。
安慶微微欠起身來,一只胳膊幾乎支撐不住身體,入畫趕緊跑過來,扶著安慶,讓她能保持寫字的姿勢。
安慶出神地看著那張紙,然后用顫抖的手握著筆,寫下了一個“活”字,累得出了一身汗。(為了防止再有朋友在評論里浪費力氣,提前說一遍,‘活’字的繁體字也是這樣的)
“蕭公子,我想活下去,你告訴我,我該怎樣才能活下去呢?”
蕭風拿起紙來,用心的看著這個‘活’字,這個字寫得歪歪扭扭的,顯然安慶的手已經沒了力氣,但這個歪歪扭扭的字里,卻透露著對生命的渴望和不甘。
“‘活’字的右側為‘舌’,‘舌’上為‘千’字,你一筆下來,筆鋒顫抖拖拉,形似‘夭’字,確實有早逝之象。”
安慶的目光一直盯著蕭風的臉,微微一笑,此時她力氣全無,連在御花園里那般瞪眼睛生氣都做不到了。
“我知道的,蕭公子,你只管往下說。”
“但‘舌’字以‘口’托‘壬’,‘壬’字者,卦象有云:位之北方,陰極陽生,且你寫的‘舌’字有‘否’字形,正是否極泰來,起死回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