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觸景生情,南昭衡眼底涌起一陣濕熱,烤羊肉的炭火煙也飄過來,他揉了揉眼睛,之后又伸手,撫摸了蘇絳雪的發頂。
此時此刻,才終于有了點親人相見的樣子。
“絳雪,你原本就該在北燕,活得肆意瀟灑,就算你母親不在了,但就憑我和女帝,這世上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欺負你……”
“可是現在,就連個老王八蛋都能把你關起來,要不是陸煥,我們都見不到你……”
蘇絳雪垂下眼,又喊一聲“舅舅”。
她不是沒有想過,或許母親娘家的人,會對她有敵意。
最起碼,對于她這種二嫁女的身份,他們或許也該說兩句什么,可是眼前這個舅舅,都沒有。
他只是心疼她。
“好了,絳雪,”南昭衡笑一笑,使勁拍她的肩膀,“如今我們也算相見了,這么高興的日子,來吃肉。”
蘇絳雪扶著他坐下,南落已經把肉都切好,顯然他和他父親在一起的時候,都是他照顧這個父親。
就在這時,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急匆匆過來:“大楚陛下正在全城搜捕公主。”
“呸!他還找!”南昭衡氣壞了,轉頭朝蘇絳雪道,“你等著,我讓人給你拿紙筆,你寫封信給那老王八。”
“對對,讓公主寫信給他,表明身份,看他還敢不敢對公主下手。”小廝連連道。
蘇絳雪一怔,半天才反應過來:“你們說的這個公主,是我?”
南昭衡奇異的看著她:“不是你是誰?”
南落很有禮貌跟她解釋:“你是昭陽公主的女兒,當然也是公主,在如今的北燕皇室,排行第六。”
昭陽公主,是蘇絳雪母親的封號,只是這些年,蘇絳雪從未聽人提及過。
蘇絳雪心頭泛起酸澀,她原本以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蘇鳴玉,她已經孤苦無依了,誰知道有這么好的娘家。
他們都記著自己。
小廝將紙筆拿過來,蘇絳雪接過,看向南昭衡:“我跟陛下解釋一下,他會明白的。”
“解釋什么?”南昭衡眼睛一瞪,“有什么好解釋的,給這老王八面子,你聽我的,我說什么你寫什么。”
蘇絳雪提起筆,正納悶呢,聽南昭衡道:“找不到我吧哈哈哈哈,別找了老東西,明天老娘去找你!”
蘇絳雪滿臉黑線。
“寫啊你冷著干什么?”
要不是老皇帝可能認識蘇絳雪的筆跡,他都恨不得自己寫呢。
“舅舅的意思是,不在信里表明身份么?”
“我不都說了,明天召見使臣的時候一起去,嚇死那個老王八,把你們滿朝文武都嚇死。”南昭衡哼一聲,這么勁爆的消息,怎么能輕而易舉就告訴他們。
當然是等人多的時候,打他們的臉。
“放心寫,有舅舅給你撐腰,大不了把這老東西拉下馬。”
蘇絳雪心中泛起一陣暖意,她的舅舅,真的對她很好。
當初他和母親的感情一定也很好吧?才能愛屋及烏,泛濫到她身上來。
蘇絳雪最終還是沒寫得那么無禮,只說自己有事,等到明日一定會親自去拜見陛下。
信直接送到了外出搜捕的禁軍手上,輾轉到了皇帝手里,皇帝一看到她這個語氣,立刻就拍了桌子。
“她有事?朕在抓她,她告訴朕她有事要處理,明天再來?”
這這這!
這是一個犯人該有的語氣嗎?
她當這是喊她吃飯呢,今天不來明天來。
老皇帝氣不過,讓人在收到信的附近幾里重點排查,務必要把蘇絳雪搜出來。
可是他們查來查去,誰也沒敢往北燕使臣的院子里查,就這樣忙碌一晚,一無所獲。
第二天晨光破曉,北燕使團入京。
白子淵奉旨將他們迎入京城,在驛館稍作休息后,寅時入宮。
北燕使團和先前精絕城的使臣完全是兩回事。
西域那邊諸多部落,精絕城只能算是其中最大的一個,且柳煙嵐在身份上也不過是柳家的贅婿。
但北燕這里,來的是女帝的親兄弟,又帶了不少人,老皇帝迎接他們,用了很高的規格,幾乎跟他之前自己過壽排場差不多。
唯一的區別就是,皇后新喪,宴席上沒有絲竹之聲,顯得有些單調。
“要下雨了嗎?”白子淵抬頭往天上看,層層疊疊的烏云壓下來,今天似乎不是個好日子。
他低下頭,他昨天才發過病,今天接見北燕使團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些人似乎都不喜歡他,對他愛答不理的,使臣團里那個小官,甚至還對他擺臉色。
在看向天色,他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迎接使臣的事,加上災星出逃的事,很多親貴大臣們都覺得今天應該不會尋常。
更有甚者,還想著是不是能跟北燕聯姻,聽說北燕女帝近來身子不好,娶個北燕公主過來,也能大大提高自己家的勢力。
宮宴之上,做主的仍然是貴妃。
皇后出逃的事算是皇家隱秘,但畢竟很多人都見到了,想隱瞞也瞞不住,只是大家都不明著說,也算是給皇帝面子了。
“母妃。”白子淵過去,顯然沒想到她會在這里。
“是本宮,”貴妃想起先前的事,就恨鐵不成鋼的看他,“這后宮之中,除了本宮,還有誰能入陛下的眼?你再爭氣些,這大楚天下,遲早是咱們的,知道了嗎?”
貴妃當時被下令降位,現在應該只是妃位,但六宮事務卻是她在管,且周圍人仍舊叫她貴妃,老皇帝也沒讓他們改口。
白子淵臉色鐵青,他就知道,貴妃不會說出什么好話來,她所謂的爭氣,不過是讓他放棄蘇絳雪。
“如今皇后的死,也是因為那個災星相克,母妃也是為你好,若是之后見到那個災星,務必要殺了她。”
白子淵看著她,神情淡漠:“蘇絳雪是不是災星,母妃比誰都清楚。”
貴妃嗤笑一聲:“事已至此,她不是,現在也是了。”
顛倒黑白,一向是她最擅長的事。
“今日之宴請,是為迎接使臣,母妃還是別想這些了。”白子淵見勸不動她,也就不愿再跟她廢話。
誰知,貴妃卻揚起眉毛,得意道:“你不知道吧?那小賤人說了,她今日,會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