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舟,我……”
葉蘭舟雖然一直想著把顧長淮趕出去,但一年半的朝夕相處,她已經默認他是江府的一員。
可這孩子屬實不爭氣,她就是想高看他一眼,都找不到理由。
“顧長淮,你若是有足夠的能力為穆家伸冤報仇,我又何至于費心籌謀?
我又豈不知孩子們年紀尚小,我又如何舍得他們去冒險?
可這些事情,他們不做,誰去做?
我不幫他們,難道要讓他們背負著冤屈仇恨,郁郁寡歡一輩子?”
顧長淮身子晃了晃,扶著書桌緩緩坐下,目光呆滯,整個人跟掉了魂似的。
“我如今出入王侯府邸,便是在為孩子們鋪路。
三郎跟著宣武侯習武,將來有的是機會跟著上戰場。
一旦在軍中有了勢力,他便有機會調查當年的真相。
二郎學醫,過個幾年名聲起來了,興許能入太醫院,或是跟著三郎一起去軍中做個軍醫,總能幫得上忙。
大郎天資聰穎,讀書很好,若是能考中進士,便可入朝為官。
如今我為各家達官貴人治病,將來孩子們入了朝中軍中,總算是有個助力。
只要能爬到一定的高度,便有可能為穆家翻案。”
顧長淮沒想到,葉蘭舟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做事竟如此深謀遠慮、步步為營。
而孩子們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志向,隱忍克制,不遺余力。
與他們相比,他簡直就是個笑話。
難怪大郎對他不放心,堅持不讓他認下二郎三郎四郎。
難怪葉蘭舟始終不接受他的心意,即便他千里相隨,從葉家村追到豐城,再從豐城追到京城,她依然無動于衷。bgee.
別說配不上葉蘭舟,他連孩子們的一聲“幺叔”都配不上。
顧長淮沉沉地吐出一口濁氣,豁然開朗。
他站起身,走到葉蘭舟面前,鄭重其事地道:“蘭舟,你說得對。
的確是我無能,才要你費心籌謀,才要孩子們不得不吃盡苦頭。”
葉蘭舟哼笑了聲,她不指望他能幫上什么忙,這豬隊友只要別拖后腿就行。
“蘭舟,你胸中千丘萬壑,非我所能及。
從今而后,孩子們由你安排,我不再指手畫腳。
至于穆家的冤屈仇恨,我身為穆家子孫,必須要盡我所能,挑起我的擔子。
以后我不會再逃避了,你的計劃,我會全力配合。”
顧長淮知道,他應該挑起為父伸冤報仇的千金重擔,可葉蘭舟的安排,就目前來說是最好的。
葉蘭舟雖然不大能瞧得上顧長淮,可他畢竟是孩子們的親叔叔,不會害孩子們。
如果他真的能成熟起來,未嘗不是一個極大的助力。
顧長淮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告退出去。
三郎席地而坐,二郎正幫他上藥。
顧長淮走過去,對三郎說:“他們用什么招數打你的?”
三郎一聽,立即反應過來,顧師父這是又要教他新的招數了。
他頓時來了精神,也不覺得疼了,蹭的一下站起身,找了根棍子當做長槍,比劃起來。
顧長淮看完,對他說:“我教你如何破解這幾招,你用心體會,讓大郎二郎陪你練。
等明日去了宣武侯府,你再去跟他們打。
他們若是有新的招數,你破不了,就記下來,等到十日后回家來,我再教你。”
“好,多謝顧師父,我一定用心學!”
葉蘭舟站在廊檐下,默默地看著,心情總算是好了些。
顧長淮這小子因為家族無端遭禍,又當了幾年山賊,性情偏激固執,韌勁十足,時而強橫,時而胡來。
但整體來說,還是個知錯就改的好孩子。
有人在旁時常提點,將他往正路上引,他還是很有希望長成五好青年的。
想著想著,葉蘭舟不禁笑了。
稀里糊涂又養了個孩子,還是個叛逆的問題少年。
養娃不容易,她這顆祖奶奶的心,真是操得稀巴爛碎。
——
一早,葉蘭舟和二郎親自送三郎去宣武侯府。
顧長淮站在門前,目送著馬車遠去,拐過街角,不見了。
他心里沉甸甸的,就跟當年送父親與兄長出征一般。
“幺叔。”
又輕又緩的一聲低喚。
顧長淮微微偏頭,垂落眸子,就見大郎在他側后方站著。
豆芽菜似的又瘦又小的孩子,已經長成昂然玉立的小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