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瑜的聲音無波瀾,“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較取其重。”
什么叫“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較取其重”?寧乾洲將孩子放在利益的天秤上權衡之后,選擇了放棄?所以他不做交易!不答應紀凌修提出的任何要求!他就是要將紀凌修引出來誅殺!
“那是我兒子的命!怎可權衡利弊!”我怒斥,“哪怕有一絲希望,我也不可能放棄!”
寧瑜平靜,“你要看現實情況,不要對紀凌修心存幻想。”
“我沒有對紀凌修心存幻想!”我輕輕喘息,“我只是不放棄任何一個能救回拏云的機會,我沒有你們那么理智,沒有你們那么冷酷無情,我只知道我兒子命懸一線,唯一的救命藥在兇手手里!你們的權衡利弊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曉得我兒子要救命。”
“施微,你冷靜點,乾洲掌握的情況比你多得多,他的判斷一定是理智正確的。他對拏云的愛不比你少,今晚,他會去赴約。”寧瑜第一次叫我名字,聲音帶著淡淡嚴肅的勸告,“不要干擾他。”
我壓下電話,冷笑一聲。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較取其重?紀凌修的交換條件是讓他帶上我。他禁我自由,獨自去赴約,那便是毫無誠意的談判,他目的很明確,剿殺紀凌修。又或者,他找了一個與我相似的替身一同前去,引誘紀凌修出來。
寧乾洲,果然放棄拏云了。
他一直都知道孩子治不好了,所以全面封鎖消息……那么小的孩子……又是中槍,又是被化學物污染了內臟……
我來到監護室,深深親吻拏云的額頭,“等著媽媽,一定要等媽媽回來。”
我叮囑星野照顧好弟弟,又將守在門外的繡珍喊了進來,叮囑她和卜遠游照顧好孩子。
我將手術刀緊緊抵在脖頸大動脈上,威脅那些士兵讓開。
他們面面相覷,緩緩讓開了一條道,卜遠游示意其中一人去給寧乾洲打電話。
我貼著墻壁往樓下走去,坐上樓下停著的空車,自己開車往約定地點去了。前方道路被士兵設了關卡,我跑下車。手術刀抵緊脖頸,一路狂奔,沒人敢攔我。
我只想爭分奪秒拿到拏云的治療方案,哪怕有一絲希望!我也不愿放棄!一路狂奔來到紀凌修約定的花街大樹下,樹上結對的笑靨花燈還未取下,滿樹金燦燦的明亮,我喘息著來到大樹下,大喊,“紀凌修!”
“紀凌修!”
“紀凌修!”我環顧四周,街道上人潮洶涌,我喊話,“寧乾洲,你若敢不計后果擊殺紀凌修!”我將手術刀微提,在脖頸上按壓更緊,他一直怕我死了,這條命是我唯一能跟他講條件的籌碼,在他知道我神奇的經歷以后,更加珍視我的存在。
群眾好奇駐足觀望我,指指點點關心,“施小姐,這是施小姐……”
滿眼人間煙火氣,越是尋常的街道夜景,越是洶涌著危機四伏的伏殺。
寧乾洲的身影緩緩出現在道路一側的酒樓上,他披著軍大衣,冰冷眼眸俯瞰我。身旁站著一位與我有七分相似的女人,果然,他想用替身引出紀凌修。
我倔強回視他,有種氣勢磅礴的無畏感。
他一步步從酒樓里走出來,士兵開始清退街道上的人群,禁止車輛再通過,遠方傳來轟隆關城門的聲音響徹天地,厚重的軍隊腳步聲逼近,幾乎將整座城的街道都駐守圍堵。
此時,街道上正常行駛的白色的英倫豪華轎車突然調頭逆流而行,與街道上其他車輛錯位而來。
于是,所有的車輛都齊齊調頭,跟隨白色的英倫轎車。
看來,寧乾洲為了不打草驚蛇,撤掉了沿路的關卡,一路暢通靜等紀凌修前來。若是關卡嚴密,紀凌修定是不會現身。等紀凌修現身以后,關門拿人。
寧乾洲向我走來,身后潛伏的便裝士兵從四面八方出現,林立于他身后。
我下意識往后退,“別過來。”緊了緊刀子。
寧乾洲止了步子,“犟種。”
我緩緩搖頭,“不要放棄拏云。”
那白色英倫轎車徑直向我駛來,士兵齊齊舉槍,卻無一人敢開槍。直到豪車在我身側的花燈樹下停泊,司機急忙將車門打開,紀凌修天山雪蓮般俊美的容顏緩緩出現在我眼前,他穿白色冬款西裝,優雅從容彎腰下車。
寧乾洲緩緩抬手,下達了射殺的指令,寧軍齊齊舉槍瞄準紀凌修,我抵著手術刀擋在紀凌修身前,“不可以。”
寧乾洲抬起的手驟然握成了拳,士兵停止射擊。
鬢角微微一涼,似乎有槍口虛虛浮浮對準了我。我佯裝不知是身后的紀凌修持槍威脅,他氣息悠長“呵”笑了一聲,狀態松弛,像是在玩一場賭博游戲。
寧乾洲赫然持槍瞇眼瞄準紀凌修,幾乎是一瞬間,紀凌修的槍口亦瞄準了寧乾洲。
兩人毫不猶豫開槍,我悲愴喊了聲,“寧乾洲!”
寧乾洲一瞬間的遲疑,紀凌修便先一步利落開了槍,于是子彈精準射進了寧乾洲的身體里。我猛地轉身,重重撞向紀凌修的身體,使他的連續射擊全部偏離了正軌,他下意識攬住我腰身穩住,我手中的手術刀狠狠抵在他心臟位置。
紀凌修抬眸看向我,眼眸深處如沉靜的湖泊止水,
“我兒子體內究竟什么化學元素超標!”我狠狠盯著他。
紀凌修饒有趣味審視我陌生的狠戾,那從不屬于我的表情浮現在我臉上,他唇角帶笑,說了一個元素。還說了治療辦法。
我扭回頭向寧派看過去,喊出了那個元素,將紀凌修的話復述。
士兵剛剛千鈞一發之際,全部搶身擋在寧乾洲身前,無數黑洞洞瞄準我跟紀凌修。
寧乾洲遲遲沒下達開槍的指令,我下意識尋找他的身影,卻被士兵擋住了視線,隱約瞧見森嚴的軍隊保護的中心,寧乾洲盛怒裂隙的眼睛,他無懈可擊的穩定情緒似乎出現了裂隙,眼底壓著沉痛憤怒的暗紅。
我分不清那痛楚是他身體中槍的痛楚,還是他深埋在心底的情緒積壓,他忽然用黑色手帕擋唇,劇烈咳嗽起來。
“統帥……”軍官關切的聲音傳來,人肉盾牌圍著他撐住,他看似穩而不動,喘息著盯著我的方向。
紀凌修猛然扳過我的頭,俯身吻我。卻沒吻上我的唇,只是落在我下頜一側,他似乎故意做給寧乾洲看。
他手中的槍輕輕抵在我太陽穴處,眼眸看向寧乾洲,皆是觀賞的趣味。想起婚禮現場,紀凌修為我擋槍的畫面,我手中的手術刀始終沒扎進他的心臟,矛盾掙扎的情緒撕扯我,我握刀的手顫抖不止。
他說,“跟我走,我不再動你的寶貝兒子。”
我僵硬著身體,被他攬著腰身上了車。寧乾洲沒下令開槍,只是讓軍車跟在后面。
紀凌修剛剛那一槍,結結實實打進了寧乾洲的身體,分秒的遲疑,敗局便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