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靜靜的看著徐璠:“尸位素餐,損公肥私,窮兵黷武,意圖不軌。嗯,都挺嚴重的,展開了說說。”
徐璠抖擻精神,就像已經閑了太久的棒槌,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一樣,恨不得掄出殘影來。
“你身為國坊坊主,不專心此道,鉆研技巧,布局商業,反而四處亂竄,干那些不相干之事。
你若是精力不夠,無法兼顧,就該退位讓賢,讓有能有德者居之。
可你卻裝聾作啞,敷衍了事。戀棧權位,不肯退避,我說你尸位素餐,有何錯處?”
蕭風淡然一笑:“你說的確有幾分道理,只可惜并不是我不想讓,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人啊。
人常說,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徐舍人既然有此提議,想必是心中已有合適人選要推薦了?
不妨說來聽聽,看看哪位大人擅長奇技淫巧,商賈取利,我巴不得卸下重任,夜夜笙歌呢。”
蕭風一句話,頓時把群臣都干沒電了。就徐黨眾人都不愿意搭茬,只是拿眼睛瞟著徐璠,生怕他指到自己身上來。
徐璠心里十分清楚,讀書人歷來以奇技淫巧為旁門左道,以商賈取利為丟人現眼,哪會有人公開站出來承認自己精于此道呢?
朝堂上的眾人,至少也是四品以上的官員了,前途一片大好,實在犯不上去當國坊坊主。
雖然能掌握大筆錢財,可上面有個海瑞執掌的廉政院,這錢是不是奪命金,還很難說呢。
可他若是被蕭風一句話就懟得無話可說,那也對不起萬歲的提拔呀。所以徐璠挺身而出。
“諸位大人年高有德,精力也有限,不愿意干這個國坊坊主也是自然之理,下官我……”
蕭風搖搖頭:“別人尚可,徐舍人你卻不行,此事不必再議了。”
徐璠大怒:“蕭大人,你這叫什么話?為何別人尚可,我卻不行?”
蕭風笑道:“第一,國坊坊主雖非朝廷官員,但其級別與朝中三品大員平齊,你區區七品,差得太多了。
第二,國坊中大量的發明創造,良莠不齊,需要國坊坊主加以鑒別評判,做出取舍。你目光短淺,見識不夠,難以勝任。”
徐璠氣得直咬牙:“你說我品級不夠,尚且有理,可你說我目光短淺,見識不夠,有何憑據,難道你就是這般信口開河的嗎?”
蕭風詫異道:“你剛中了進士,就得意忘形,當街挑釁武狀元,妄起文武之爭。
不但自己丟了官位,還差點連累你父親當堂下跪,你這不是目光短淺,見識不夠是什么?”
徐璠氣得暈頭轉向:“文武之爭古來有之,你仗著官高位重,壓我一頭,有什么可吹噓的?”
蕭風搖頭道:“你父親身為內閣首輔,比我還位高權重呢,我能壓你一頭,他自然也能壓我一頭,卻為何不壓呢?”
徐璠高聲道:“我父親高風亮節,虛懷若谷,豈會與你做區區口舌之爭?”
蕭風忽然道:“徐舍人,我勸你還是承認自己目光短淺,見識不夠吧,這對你很有好處的。”
徐璠都氣笑了:“你無話可說了,竟然連編都懶得編了嗎?我就是不承認自己目光短淺,見識不夠,你能如何?”
蕭風嘆了口氣:“這么說,你既然不是目光短淺,見識不夠,那就是目光深遠,見識過人了?”
徐璠回擊道:“這話是你說的,我雖然不敢自夸,但比起你來,也不敢過謙,這國坊坊主,有何難為?”
蕭風搖搖頭:“那不行,我本身就是目光深遠,見識過人的人。所以我看人看事不會出錯。這國坊交給你,我不放心。
別說別人怎么評價你,連你自己都不敢承認自己目光深遠,見識過人,別人又如何敢相信你,委以重任呢?”
徐璠被激怒了,他站直身體,雙目噴火的看著蕭風。囂張,太他媽的囂張了,你就敢如此小覷天下英雄嗎?
“好,既然你都敢如此自吹自擂,那我有什么不敢承認的?我就是目光深遠,見識過人,如何?”
徐階心中一驚,剛要張口阻攔,蕭風已經笑著開口了。
“原來如此。我原本還以為,徐舍人當年與徽王感情深厚,過從甚密,是因為目光短淺,識人不明呢。
今日才知道,原來徐舍人與徽王結交,幫徽王出頭,原來是目光深遠,見識過人啊,佩服,佩服。”
朝堂之上忽然一片安靜,人們眼前都出現了一個畫面:徐璠掄起棒槌狠狠的向蕭風打去,蕭風微笑著站在原地不動。
然后撲通一聲,徐璠掉進了蕭風面前的一個大坑里,瞬間沒頂,深不見底。
徐璠目瞪口呆,兩手瘋狂擺動:“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胡說!”
蕭風詫異道:“我胡說什么了?你不是說你自己目光深遠,見識過人嗎?
徽王喪心病狂,承繼王位就不明不白的,后面更是侵入皇家祖陵,設四象祈福陣,妄圖非分之福。
這些事連徽王封地的百姓都難以瞞過,徐舍人與徽王相識很早,交情莫逆,又豈會不知?
如此想來,徐舍人當初知情不報,還帶著徽王去青樓鬧事,就是想要逼迫徽王行動,好渾水摸魚啊。
徽王若能成事,你就是第一大功臣,奉個異姓王都說不定;徽王若事敗,你也不會受到連累。
當初你在青樓里沖著大喊什么‘江南龍鳳店’,也不知道是沖陸大人喊的,還是沖徽王喊的。
這份心機當真深沉,這份目光當真深遠,這份見識當真過人,我竟到今天才恍然大悟,佩服,佩服!”
徐璠心膽俱裂,眼看著嘉靖微微睜開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萬歲,萬歲,蕭風血口噴人,臣絕無此心啊!萬歲明鑒,萬歲明鑒啊!”
嘉靖暗中嘆了口氣,心說這根棒槌確實有點像棒槌,但自己還必須保護我方的棒槌,免得被師弟一腳踹斷了,也不好看。
“徐舍人,你年輕氣盛,難免失,如今可知道什么話都不能說得太滿了嗎?今后要謙虛!”
徐璠松了口氣,連連磕頭稱是,蕭風充滿遺憾地看著他,還在循循善誘。
“徐舍人,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了嗎?只要你承認自己目光深遠,見識過人,這國坊坊主之位,可就是你的了呀!”
徐璠心說我去你媽的吧,國坊坊主再好,也沒有命重要。當下連連搖頭。
“下官承認一時失,是下官狂妄了,下官目光短淺,見識不足,不足以勝任國坊坊主。
不過蕭大人,你一手管著國坊,一手管著入世觀,把苦活累活都交給國坊來做,把賺大錢的生意都交給入世觀來做,說你損公肥私,總沒錯吧?”
蕭風笑了笑:“國坊干了什么苦活累活?入世觀又干了什么賺大錢的生意?可能舉例說說嗎?”
徐璠大聲道:“造船之事,耗時費力,且款項由兵部撥付,收益有限,你就都放在國坊來做。
味精生意,香皂生意,銷量巨大,收益超高,你就放在入世觀來做,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蕭風笑道:“我說你目光短淺,你還不信。你就只能看見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東西。”
徐璠怒道:“我怎么就目光短淺了……”
蕭風連連點頭:“是我說錯了,你目光深遠,見識過人……”
徐璠馬上打斷他:“不不不,我就是目光短淺,見識不足,你接著說。”
蕭風笑道:“入世觀的生意,與國坊的生意,確實有很多相似之處,但其中也有不同之處。
凡是民用的商品,滿足普通百姓生活所需的生意,都由入世觀來做。
凡是國家所需的,像戰船、火藥、槍支、望遠鏡等,都歸于國坊來做。”
徐璠立刻逼問道:“入世觀自有香火錢,這些生意為何不都歸入國坊,蕭大人還是舍不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