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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八章 刑場驚變

      深夜,詔獄,vip單間。

      畢竟是詔獄,所以vip單間也不過是多了床被褥而已,不至于像老道當時那樣,只能睡稻草。

      而這個vip單間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舒服,而是為了私密。

      這里距離其他牢房的距離比較遠,而且三面有墻,只要不大聲嚷嚷,其他人都聽不見對話。

      此時陸炳和嚴世藩的對話,就屬于絕不能讓人聽見的那種。

      陸炳給嚴世藩帶了些酒菜,嚴世藩顯然沒什么胃口,菜都涼了,也沒下去多少,酒倒是喝了不少。

      陸炳嘆了口氣:“東樓,事已至此,絕無可能挽回了,你也看開點吧。”

      嚴世藩癡癡地看著手里的酒杯:“文孚兄,今天在朝堂上,你也不少受吧,衣服濕了幾重啊?”

      陸炳笑了笑:“我確實有所擔心,當你知道敗局已定時,會不顧一切,把所有事兒都兜出來。

      不過我知道你畢竟不是瘋子,那樣做,雖然對我有害,但對你卻也同樣有害無利。

      而且最關鍵的是,今天的事兒上,即使我想幫你,也幫不了。你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你更沒必要害我。”

      嚴世藩慘然一笑:“不錯,若是只有羅文龍通倭,或是其他一兩條罪,我或許會威脅你幫我。

      可蕭風這次擺下的是羅天大陣,蓄力良久,雷霆一擊。疊加上一次萬歲已經含糊過去的種種罪名,誰說話都不管用了。

      不過,我沒拉著你一起倒霉,也還有其他原因,你該知道的。”

      陸炳點點頭:“我不是落井下石的人。既然萬歲不行株連之事,你兒子和我女兒的定的親事,依舊算數。

      你兒子仍然是我的女婿,我會好好待他的,但有一線之明,也不會讓你嚴家斷了香火。”

      嚴世藩忽然道:“若是萬歲后面越想越氣,還是決定行株連之事呢?”

      陸炳淡淡說道:“那我自然是把你兒子交出去送死,讓我女兒守寡就是了。”

      嚴世藩哈哈大笑:“好,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我從不相信太好心的人,尤其是你,不可能迂腐到為我兒子冒險的程度。”

      世間之事就是這么奇怪,若是陸炳告訴他,自己無論如何會保全他兒子,嚴世藩一定不會相信。

      但陸炳只肯說在皇帝不株連的情況下照顧他兒子,嚴世藩反而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

      所以如果平時有人對你胸脯拍得太響,說的話連你都覺得好的過分的時候,注意點,大概率是騙你的。

      嚴世藩苦笑道:“文孚兄啊,我嚴家有今日,雖說是自己行事不謹慎,可其中至少也有你一半的功勞。”

      陸炳詫異道:“你此話何意?我雖與你談不上真心相待,但我對嚴家也從未下過黑手,這時候我沒必要隱瞞。”

      嚴世藩搖頭道:“這個我自然相信。只是當初若不是你攔著,我早就把蕭萬年一家斬草除根了,又怎會有今日之敗?”

      陸炳默然良久,嚴世藩說的自然是歪理,但歪理也是理,這么說起來,說嚴世藩有一半死在自己手里,也并非無稽之談。

      嚴世藩看著陸炳笑道:“文孚兄,實話實說,你現在后悔嗎?”

      陸炳挑挑眉毛:“我為何要后悔?蕭風是我故友之子,他有出息,我當然應該高興。”

      嚴世藩嘿嘿一笑:“只怕也未必都是高興吧。你在夏一案中的所作所為,如果讓蕭風知道了,就算他不對付你,只怕也不會再幫你吧。”

      陸炳喝了杯酒,淡然道:“人這一輩子太長了,長到總會在某些時候做錯事。人這一輩子又太短了,短到做錯的事情想要彌補都來不及。

      但無論如何,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承擔后果。你今天是如此,若有一天輪到我,自然也是如此。

      不過東樓啊,比起你做過的那些事兒,我的那點過錯,真都有些不值一提。”

      嚴世藩笑了笑:“這次我敗在蕭風手下,沒什么可說的。只是有一件事,我確實想不通。

      當初我擴建祖宅時,明明是找有名的風水先生看過的,那是大吉之地,怎么就變成九龍聚氣的帝王局了呢?

      若說此事是蕭風所為,難道他為了陷害我,還能移山填海,改變山形水勢不成嗎?”

      陸炳搖搖頭:“此事我已經讓人去查過了,蕭風沒做任何手腳。我也暗中問了蕭風,你猜他怎么說的?”

      嚴世藩搖搖頭:“到這個時候了,你就別打啞謎了。告訴我吧,究竟這個坑是怎么來的?”

      陸炳嘆口氣:“蕭風說,這個坑十有八九是你自己挖的,性格決定命運,你死在了你的狠毒和囂張上。”

      嚴世藩皺緊眉頭,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事什么意思。

      陸炳暗自嘆息,蕭風又料準了,嚴世藩再聰明,也想不到與自己人性有關的漏洞上去。就像當初嚴世藩想不明白蕭風為何要扭轉嘉靖對幼女的性趣一樣。

      “蕭風說,當初給你看風水的先生,要么對你恨之入骨,故意把這個帝王局的寶地選給你,因為他知道,早晚有一天會有人發現的。

      要么是這個先生知道你狠毒無比,壓根就不敢告訴你,你精心挑選的風水寶地是個帝王局。”

      嚴世藩愣了愣:“前一種可能性固然是有的,可后一種是何意?他為何不敢告訴我這是帝王局?”

      陸炳嘆息道:“你自己想想吧。你精心選了一個地方要蓋祖宅,風水先生看完后,告訴你這里蓋陽宅是帝王局,能當皇帝,你會是什么反應?”

      嚴世藩終于恍然大悟。他哈哈大笑,笑得比哭都難聽。

      蕭風說的沒錯,是自己的狠毒和囂張害死了自己,因為那個風水先生一定也知道,實話實說只有死路一條。

      如果嚴世藩真想當皇帝,那他肯定會繼續蓋祖宅,但一定會殺掉風水先生,否則這個秘密就容易泄露,引來塌天大禍。

      如果嚴世藩不想當皇帝,他可能會把祖宅挪個地方,但同樣會殺掉風水先生。

      否則萬一走漏風聲,讓錦衣衛聽說嚴世藩曾選過一塊當皇帝的龍氣之地蓋祖宅,也不是好事兒。

      放在別人身上,也許會給風水先生一筆錢封口,但嚴世藩不會,他的狠毒和囂張決定了他一定會殺了風水先生,最簡單,最干脆,最安全。

      他的名聲和性格讓風水先生只能做出唯一的選擇,就是無論如何不能告訴他這是個帝王局,只會告訴他這是個大吉之位,然后拿了錢趕緊逃之夭夭。

      “怪不得,怪不得那老混蛋拿完錢就云游四海去了,原來是怕露餡后我宰了他呀。

      哈哈哈,蕭風,想不到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啊!哈哈哈哈哈!”

      一陣狂笑之后,兩人都不再說話了,無對飲,酒下得飛快。

      這時兩人才忽然發覺,之前一直都低估了對方的酒量,因為每次兩人都不肯真的放量喝。

      陸炳苦笑道:“你我二人喝了無數次的酒,想不到竟是在這詔獄之中,喝了最痛快也最真實的一次。”

      嚴世藩點點頭:“不錯,像你我這樣的人,睡覺都要睜著一只眼睛的,豈肯真的人前痛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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