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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十六:一蓑煙雨

      銀珠終于起身,卻始終站在一旁,聞回道:“茶館建成后,公子不曾久居,或者說近四年來,公子幾乎都在外頭。”

      “妾身也不知公子去了哪里,何時會歸來,有時數月,有時半年,最長的一次是十個月。”“公子回來時,偶爾風塵仆仆,偶爾閑適自在,偶爾也會帶回一身的傷。”

      “此次出去,也有近四個月了。”

      銀珠慢慢說著,面上滿是感慨,提及沈元白帶著傷的時候,眉頭微微蹙起。

      嬌嬌聞面上有了了然之色。

      方才見沈元白不曾現身時,她便有所猜測了。

      原來,他選了這樣的活法啊

      銀珠說完后看向嬌嬌,見她嘴角揚起,似乎并不意外。

      這時候,銀珠的腦海中不免回想起了當初和沈元白的對話。

      “公子,若喬小姐來了,您又不在,銀珠該如何說?”

      “實話實說。”

      “若喬小姐問起,公子您為何——行走四處呢?”

      “她不會問的。”

      “她都懂。”

      原來,喬小姐真的懂公子。

      銀珠心中慨嘆,不知喬小姐與公子年歲差了那般多,怎的就成了最知公子的人。

      這時候,嬌嬌忽而抬起頭來,眉眼彎彎,“如此良辰,莫要辜負了眼前的好風光,銀珠姑娘可否給我來壺上好的茶?”

      銀珠先是一愣,隨即也展露笑顏,恭敬說道:“恰有一茶,只給稀客。妾身親自為喬小姐烹茶可好?”

      “請——”

      嬌嬌抬手相邀。

      銀珠起身忙碌,而后與嬌嬌相對而坐。

      不一會兒,茶香四溢,盈滿雅室。

      嬌嬌在茶館中坐了一個時辰有余,而后起身告辭。

      銀珠想了想,開口問道:“喬小姐,您可有話留給我家公子?”

      嬌嬌本來已經邁出雅室,聞偏頭想了想,回頭笑問道:“可有紙筆?”

      “有!”

      銀珠急忙備好。

      嬌嬌復入雅間,也不見思考,十分干脆地提筆落字。

      銀珠原以為嬌嬌會寫一會兒,沒想到幾個呼吸間,嬌嬌便擱了筆。

      銀珠一愣,還待上前,嬌嬌已經留下一句保重,抬步離去。

      銀珠趕忙送到了茶館門口,見嬌嬌的身影消失在了蒙蒙雨霧里,這才趕回雅室。

      待瞧見紙上的字時,銀珠先是怔然,而后恍然,隨即低語一聲:“原來如此”

      三日后,一蓑煙雨茶館。

      今日的雨很大,落在茶館前的青石板上,發出了不絕于耳的噠噠聲。

      茶館里沒有客人,畢竟這般大的雨,上山的路可不好走。

      小二難得得閑,站在檐下聽雨,心生愜意。

      這時,有一人披著蓑衣,戴著箬笠,從一片霧蒙蒙間朝茶館走來。

      他的腳步閑適從容,似乎不曾被急雨影響。

      那人到了檐下,小二立刻上前去迎,卻見來人十分自然地脫下蓑衣掛在一旁,露出了里頭的白色短衫。

      待他摘下箬笠后,小二先是一呆,而后急忙朝里頭喊了一句:“老板娘,公子回來了!”

      銀珠聽得小二高聲之語,腳步匆忙地迎了出來,只見檐下,青年人眉若遠山,眸似星辰,實在過分俊美。

      “公子!”

      瞧見沈元白平安歸來,銀珠眼里有了熱意。

      “銀珠,我回來了。”

      沈元白抬眸看向銀珠,目光溫和,微微揚起的嘴角不同以往,仿佛有了十足的人情味。

      銀珠連連點頭,一邊喚人去熬姜湯,一邊引沈元上樓換衣裳。

      待沈元白換好衣裳下樓時,熱湯熱茶糕點都已準備妥當。

      “銀珠,辛苦你了。”

      沈元白溫聲說著,取過面前姜湯一飲而盡。

      這時候銀珠捧來一紙,迫不及待說道:“公子,三日前,喬小姐來過了。”

      沈元白聞,擱置湯碗的動作微微一頓。

      銀珠將信紙遞到案前,“這是喬小姐給公子您留的話。”

      沈元白抬手接過卻不曾立即展開,而是輕聲問道:“她可還好?”

      銀珠點了點頭,“當年七月半,在王庭宮外,奴婢曾遠遠見過喬小姐一眼,如今再看,喬小姐長大了許多,周身氣息平和,瞧著也十分精神。”

      沈元白心下了然,喬嬌嬌內心豐盈,這樣的人無論到哪,無論何時都會過得很好。

      且如今這世間祥和清明有她一份力,這般大的功勞與功德,何種美好加諸在她身上,想來都是她應得,也是她該得。

      “嗯。”

      沈元白輕輕點頭,算是回應了銀珠的話。

      他望了眼窗外雨景,這才垂眸看向手中薄薄一張信紙。

      他放緩了呼吸,輕輕展開,入目不過極簡單的一句話——

      “此心安處是吾鄉”。

      沈元白定定望著這秀氣的字跡,隨即搖了搖頭,啞然失笑。

      果然還是被她猜了個正著啊

      “銀珠,取紙筆來。”

      沈元白亦在案前提筆,嘴角稍彎,留下一語。

      銀珠知曉這該是回給喬小姐的,便急忙說道:“公子,那日喬小姐離去前不曾明去向,如今許是已經離開福城了。”

      沈元白擱筆,淡笑著說道:“無妨,便留在店中。想來他日,喬嬌嬌會帶著故人來的。”

      銀珠不知沈元白口中的故人是誰,只是小心翼翼將信紙接過,仔細收好。

      “若他日喬小姐來,公子恰好不在,奴婢定親自遞到喬小姐手中。”

      “嗯。”

      沈元白應了聲,取過面前茶杯,溫聲說道:“銀珠,坐下一起喝茶吧。”

      銀珠坐到了沈元白對面,心中極想問問沈元白這些時日去了何處,又生怕引得沈元白不悅,不免坐立難安。

      沈元白望著眼前茶霧,卻忽然主動開口:“銀珠,我同你說說這一路的見聞,你可愿意聽?”

      銀珠聞猛地抬起頭來,面上溢出喜色,“奴婢想聽!”

      沈元白抬手給銀珠斟了杯茶,而后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清潤,同滿室氤氳茶香纏繞在一處,透著股平和之氣。

      那日從雷電下死里逃生,走過長長暗道重見光明之時,他已得心心念念之自由。

      如今,唯求一安。

      心安。

      當年所作所為,如今追溯,是是非非,人命血債,不可磨滅。

      他踏山水路,歷人間事,遇苦難不平,見疾苦百災,能拿的出手的,唯有這一身武功與尚算靈活的頭腦罷了。

      待有一日真正心安之時,或許便如喬嬌嬌所,雖四海漂泊,卻處處為鄉。

      這一日或許來的很晚,或許永遠也不會到來,無論何種結局,皆是他應得,也是他該得。

      不知何時,窗外雨停。

      沈元白起身走出雅間,邁進了雨后的新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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