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記得,他也想起來了,他留在這里,是因為那個小人,不希望他們離開。
“師父應該說通她了。”
房門打開,外面站在的是大師兄。
“她向來聰明,一點就通。”
二師兄抱劍倚在窗外,臉上浮笑,眼睛有些紅:“我早就該想到,有人會用我們來傷害她,她最大的軟肋就是我們。”
“這是她的陣,她會有辦法。”三師兄向往常一樣,手間轉著銅錢,又低笑了起來:“總感覺好久沒有看到你們了,大家都在,真好。”
大師兄看向他,每個人都在淡化。
他們這一群人,比誰都明白老三說的是什么意思。
那一年,虛明山被瓜分。
他們求神無門,走投無路,接二連三的死在了山上。
但他們想告訴小師妹,他們不后悔。
能在臨死前,看到她大婚,他們只覺得欣慰。
他們的死,小師妹一直覺得是自己的錯。
然而,在他們看來,能在最后一刻,還守在這個名為“家”的地方,沒有什么比這個更好的了,如果說有遺憾。
那就是沒能保護好虛明山。
如果說有遺憾。
那就是,沒在地下團圓。
他們的靈相被攪了粉碎。
老四最嚴重,死后魂魄被丟到了鬼域。
他們每個人都想知道,小師妹最后是不是安全的。
正陽山將她接走之后,一切都變了。
他們更怕她清醒過來,知道虛明山沒了之后,會難受。
他們沒有一個人陪著她,走過后來的日子,才是最遺憾的。
仿佛能聽到這些魂魄發出的微顫。
站在大殿中央的秦晚,腳步頓了一下,胸腔間悶的生疼。
她眼眶紅著,輕笑著說了一句:“我聽到了。”
回應她的是紛紛落下的光靈。
怪不得她什么都擅長。
因為她的師兄們,把所有他們擅長的,無論是占卜,招魂,還是劍術,全都給了她。
他們擔心她,一個人,過的不好。
秦晚雙手握著,肩膀都在輕顫,卻沒有阻止周圍墻壁的剝落。
她要出去。
設陣的人還在外面。
害死師父師兄,毀了虛明山的人,還在外面。
她雙眸低著,比任何時候,都讓人看不清表情。
外面有人試圖要維持大陣原貌,不斷地投入血怨進來。
有人在她耳邊問:“你真的舍得你的師兄們,再入一次地獄,靈相皆碎。”
秦晚沒有回答。
她知道,可能問這句話的人,就是她自己。
她也知道,外面設陣的人就是利用了這一點。
哪怕對方以為這個陣,是什么天道的。
秦晚低眸間,嘴角勾起,沒有絲毫的溫度,她的手已經握住了招魂令,這是她的陣,她說破就破。
這一次靈相皆碎的,換人!
秦晚的長發無風自動,就連她身上的披風都在獵獵作響。
常年不起濃霧的虛明山,此刻就像是被黑云吞沒了一般。
從小廝的角度來看,是天降異相。
但有一個人知道,這是陣要破了跡象。
那人就站在大霧中,原本他看著不遠處魏世子的房間,還在擰眉,下一秒他的眸色就變了,深色的瞳仁帶出了點點寒星。
他的肩頭落了雪,背脊伶仃卻帶著桀驁難折的孤傲,周遭的一切絲毫沒有影響到他那與生俱來的清貴,反倒是他身后整個陣都搖搖欲墜。
無數亡靈飛天,原本人祭陣在破陣時,會有無數的邪祟怨氣。
可那些怨氣甚至不敢沾惹他半分,到了他四周就自動散開了。
不是因為他身上有什么物件,而是他的存在,讓所有邪祟都發自內心的懼怕。
他沒有再停留,轉身大步走向了那女人所在的寢殿。
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就連那些他平日不太喜歡的侍寢男寵們,都在一個個消失。
周圍的景象就像是徹底失去了生機一樣。
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不過是個陣。
而現在那個女人要破陣了。
這樣的認知,讓他手都停了一下,緊接著便是漫天的雷劫。
按照道理來說,他不應該強行以凡人之軀壓陣。
但他不在乎了。
他要把她留住。
告訴她,他在哪里,哪里就是真的。
男人的眉眼在變,仿佛一瞬間,就更加的成熟了。
此時的他,才真正的和陣外的他無異了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他渾身的氣質,邪氣縈繞的古衣紅裘,寬袖廣舞。
鋪天蓋地的血紅,壓的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他每走一步,都能聽到魂鈴聲,曼陀鈴彼岸花。
有梵文似的金棕印記,從他的脖頸蔓延開來。
就在秦晚要消失在陣眼中的時候。
他來到了秦晚面前,手扣住了對方的手腕,聲音低沉:“姐姐,沒有道理,你帶我上山,又丟下我,自己走。”a